漪如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叹口气,道:我也知此事出人意料,可究其根由,还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高陵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他安安分分在朝中入仕做官。可这位严公子自幼喜好舞刀弄剑,立志从军建功立业,此番闻得开战,竟是私自到兵部去报了名。高陵侯得知之后,大发雷霆,父子反目。可反目归反目,这严公子到底是高陵侯的心头肉,他不安排安排,总是不行的。不过这严公子却是个十足的倔强脾气,若知道了他父亲用朝中的关系来干涉,定是不肯,到时也不知会闯出什么货来。高陵侯夫妇思来想去,便只有考虑走一些隐晦的路子。严公子也是容公的外孙,他远在扬州,若听闻此事,也必是焦心。我想到了先生,便冒昧来问。不过先生若是觉得为难,倒也罢了。
周璟是个商场上的老人,向来八面玲珑,亦喜好结交。
他看着漪如,了然而笑,道:原来如此。这等区区小事,承蒙高陵侯看得上,在下岂有推辞之理?娘子放心,这事在下定然办妥,明日便会给娘子准信。
漪如露出笑容:如此,便多谢先生。
说罢,她让仆人将带来的礼物奉上,道:这些,都是高陵侯托我送来的见面礼,事成之后,那边少不得还有表示。
周璟慷慨道:举手之劳,娘子客气。
这是议定下来,周璟想请漪如用膳,漪如只说还有要事,改日再来拜会,告辞而去。
回到落脚的驿馆,一个叫阿明的仆人已经在等着。
如何?漪如问道,打听到了么?
不曾。阿明讪讪道,小人照女君说的,到去往羌地的要道上,问了好几处茶肆酒肆的人,都说不曾看到这画上的人。
说罢,他将一张画还给漪如。那正是扬州杜弥照着李霁的模样画下的时世画。
漪如有些失望,将画收起来,让阿明去歇息。
小娟端了茶过来,在漪如旁边放下,忽而道:女君此来,真是为了二公子?
当然是为了他,漪如没好气,不然呢?
那女君为何一到了秦州就去寻找李公子下落?小娟道,长沙王府的人都说了李公子去了西北,女君还找什么?
漪如看她一眼,含糊道:不过问问罢了,又不费什么事。
小娟摇摇头,转身走开。
说实话,漪如并不相信李霁去了西北。因为他跟她说过,他要跟羌人打交道,也提过秦州。漪如总觉得,他并不是随便提一嘴。
他究竟在何处?
想到李霁,漪如的心就变得有些乱。
这跟严楷不一样。严楷纵然任性,可他在何处,在做什么,漪如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霁却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让人全然没有底
关心他做什么。心底一个声音道,记住母亲说过的话,而且你是为阿楷来的,又不是为了他。
漪如深吸口气,想把杂念抛开,目光却不由落在案上的那幅画上。
李霁立在沧海边的礁石上,玉冠长衣,扶剑临风。看上去,他就像一个即将远去的旅人,只在人前留下最后的剪影。
这一夜,漪如睡得很是不踏实,做了许多记不清的梦,醒来的时候,已是太阳高照,身体却疲惫得很。
周璟那边做事倒是利落,午后,他那边派人来驿馆里,请漪如过去一趟。
严公子之事,只怕是不好办。
不料,周璟神色抱歉,对漪如道。
漪如讶然:不知怎讲?
在下今晨去了一趟后军大营拜会友人,提到严公子时,他说严公子昨日已经调走了,当下不归后军管。
漪如大吃一惊,想问清楚些,周璟却说不出所以然。
离开周府之后,漪如心事重重,一路只想着究竟是什么人做下此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到驿馆的时候,她才下马车,却听得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姊姊!
漪如看去,又是一惊。
严楷一身行伍装扮,看上去意气风发,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楷!漪如忙走上前去,拉着他仔细端详,你怎在此?听说你不在后军了,去了何处?
严楷得意道:说来话长,我换了个去处,今日听说姊姊来了秦州,特地来找姊姊。
漪如有些诧异,正想问他从哪里得知了她的消息,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汪全。
她怔了怔,瞬间明白一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送别(上)
漪如没说话,径直走入驿馆,来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
堂上,一人正端坐着喝茶,不是李霁是谁?
心上似乎一块大石落下,漪如走上前去,看着他脸上的假须,又好气又好笑。
你怎在这里?她强作平静,问道。
这该是我问的。李霁不紧不慢放下茶杯,你怎在这里?
漪如正要说话,严楷追了进来,笑嘻嘻道:阿霁此番任参军,他昨日找到我,让我跟着他!姊姊,我能上阵立功了!
听得这话,漪如刚刚高兴起来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她看了看李霁,目光狐疑:上阵立功?立什么功?
自是立战功!严楷两眼放光,阿霁能带我到前方去,好好闯荡闯荡!
胡闹!漪如皱眉,急道,去什么前方?那可是在打仗,刀枪无眼,你不要命了?
严楷听她这么说,脸也拉下来。
打仗又如何,我若怕打仗,入什么行伍?他说,刀枪无眼也比在这秦州憋着好,哪里也去不得,闷也闷死了。
闷死就闷死。漪如瞪着他,后方每日有吃有喝睡得香甜,哪里不好?去问问前方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跟他们换他们愿是不愿?我费尽周折跑来,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严楷愣了愣,小娟不是说,姊姊来做生意么?
阿楷,这时,李霁道,汪全要去备些路上的用物,你跟他去一趟。
严楷随即露出笑容,爽快答应下来,转身而去。
看着他那背影,仿佛走路都带着风,漪如的唇角瘪了瘪。转头,李霁仍在喝茶,神清气定。
见漪如目光不善,他放下茶杯,道:你方才说,来这里是为了阿楷?
漪如没有打算隐瞒,嗯一声,却问:你怎知我在此处?
秦州又不大。李霁道,我父亲从前曾经营过此地,耳目众多,谁来了都瞒不过我。
这话倒是坦白,漪如看着他:如此说来,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秦州?
正是。
为何?
我与你说过,我要与羌人打交道。李霁道,此事乃是秘密,故而我先行离开,除了子磬,不曾让任何人知晓。
漪如看着他:朝廷也不知晓?
李霁反问:为何要告知朝廷?
漪如结舌。想来也是,告诉了朝廷,那保不齐就会有人动歪心思,在什么地方搞搞鬼,将他小命谋了去。
那阿楷又是怎么回事?漪如问,你为何找上了他?
我开拔前就离开了京城,手上没有兵马,只空有一个参军的头衔。李霁道,又兼去羌地乃是秘密,不能惊动许多人。恰好阿楷在后军做军司马,手上有百余人,倒是合适。
漪如愣了愣,心中明白过来。她就知道李霁这样的人,做事从来不会单纯。
不过她却并不觉得生气,忙道:如此甚好。你把阿楷的人带走便是,将他留下。
李霁却道:为何?阿楷一腔热血,又机灵肯干,确实不是在后方操持庶务的料子。他跟着我,既性命无忧,又能立功,岂非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