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她跟随丈夫入宫,见到了太子。
那时,二人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徐氏便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想要的是什么。而太子也甚是喜欢她,在不久之后的春狩里,二人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她轻叹一声,靠在皇帝的肩上。
妾昨夜听说太子在行宫之中遇刺,担心得一夜未睡。她说,阿竣也是,前阵子骑马崴了脚,伤还未好,就要去春狩。我劝他在家中休养,他偏不在意,还说什么要到围场里练一练骑射,日后好建功沙场,报效圣恩。
皇帝笑了笑。
阿竣是个有志气的。皇帝道,倒比太子还强些。
徐氏目光一动,忙道:岂敢与太子相较。
朕的儿子,朕自己明白。皇帝叹口气,太子在宫中待久了,学得一身圆滑世故,做事只想着朕的喜好,全然似他母亲一般。近日,长沙王世子又来京中,朕看着他谈吐举止便觉得窝气。长沙王何德何能,竟得上天这般眷顾。
徐氏忙道:陛下所言差矣。那长沙王世子名声再大,也终不能大过了太子去。妾从来不信外头那些传言,都说长沙王世子多厉害,那必是长沙王奸猾,将虚名假誉加在世子身上。陛下又何必将些许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自寻其恼?再说,陛下也不是没有那能与之相当的臣子,北宁侯不就是一个?
皇帝的神色缓下,看着她,微微一笑。
朕在考虑一件事。他说。
何事?
北匈奴又要反了,朕仍要派北宁侯上阵。他缓缓道,这一回,便让阿竣跟着去,如何?让他去历练历练,得些功劳,将来封官授爵,不在话下。
徐氏闻言一喜,坐起来,道:多谢陛下
话音才落,忽然,窗外又响起雷声,风忽而把门吹开一点。
徐氏面色一变。
又吓到了?皇帝伸手搂她。
徐氏却仍支撑起身体,望着外面,目光定定。
妾方才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过。她说,外面莫不是有什么人?
能有什么人。皇帝不以为然,宫人内侍都被朕遣走了,谁也不敢来。莫说些有的没的,再陪朕一会。
徐氏仍神色狐疑,但不再坚持,只朝门外看一眼,终是躺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惊雷(下)
虽然那刺客之事并不曾造成什么人遇害,但到底是大事,春狩因此中断,宾客们也纷纷回家了。
没过几日,漪如就听到了北匈奴进犯之事,也听到了关于李霁的消息。
因得那刺客之事,皇帝震怒,特地在朝会上令大理寺严查,又将李霁等人抚慰了一番。
但也正是在这朝会之上,李霁拿出一样物证,当面呈给皇帝,说这是从与他搏斗的刺客身上搜到的。那物什,竟是一枚宫中禁卫的符印。
漪如也是受害人,严祺身为她的父亲,也被召入宫中接受皇帝安抚,故而也在那朝会之上。
你们是不曾见到当时圣上的脸色。他关起门来,对漪如和容氏道,当真是难看。那些刺客的来历,这两日什么说法没有,许多人都觉得那是冲着长沙王世子去的,刺杀太子不过是幌子。如今长沙王世子公然亮出这么个东西,那些传言便是有了依据,岂不是让圣上下不来台?
漪如和容氏皆是吃惊。
圣上说了什么?容氏忙问。
还能说什么。严祺道,自是让大理寺将物证收了,拿去查验。说罢,他冷笑一声,这事,就算真查起来,十成十也会说是刺客伪造,用来蒙混入行宫之中的。
既然如此,王世子又为何来这么一出?容氏问,难道就是为了面刺圣上?
当然不是,有意思的还在后面。严祺道,圣上令大理寺查验物证之后,王世子谢了恩,竟又慷慨陈词,说长沙王为朝廷镇守边陲,忠心不二,可朝中总有人嫉贤妒能,诋毁不断,中伤圣上与宗室的手足之情。为此,王世子向圣上请战,领兵出征北匈奴,以表忠心。
漪如听着,心中一沉。
李霁这莽子,让他不去,他竟偏是要去。
哦?只听容氏道,圣上答应了?
为何不答应?不但答应了,还将他嘉许了一番,说他是天下才俊表率。严祺说着,叹口气,你说这王世子可是得了失心疯?八年前,长沙王一家到京中来就是杀机重重,王世子险些没了命;这一次春狩,他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刺客。若换了我,定然是行囊也顾不得收拾,马上跑回广州是正经。他倒好,不但留下来,竟还要去什么出征。那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若是背后中箭死在其中,又有谁能说得清?糊涂啊糊涂!
容氏听着,不由地看了看漪如。
只见她目光定定,不知在想着什么。
圣上只让王世子一人出征?容氏又问。
那自是不会。严祺道,那可是朝廷兵马,圣上岂会交给他。这次出征,共有五路,其中一路主力,总管是是北宁侯,副总管是王竣,长沙王世子做了参军。
漪如听了,心中冷笑一声。她对行伍的职务虽不十分了解,却也略知一二。所谓参军,不过是主帅身边的参谋文职,并无直接的兵权。
李霁那傻瓜,明知皇帝不会让他好过,竟又把自己送到虎口里去了。
容氏更是诧异。
这三人可都是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她说,且王竣还从不曾入过行伍,更不会带兵,圣上竟让他做了个副帅?
圣上的用意不是明摆的么。严祺道,北匈奴一向不如南匈奴,此番出征,怎么看都是必胜的。圣上让王竣做副帅,自然就是为了让他跟着捞个功劳。
说罢,他长长叹口气,笑道:圣上对王家可真是好得没话说,怪我当年看不清,究竟是天真了。
他说的,是八年前王承业犯法,结果皇帝让严祺来背罪的事。不过他现在说起来,语气里已经没有愤愤不平,只全是自嘲。
漪如却是一怔,道:王竣?他也要去?
严祺道:何止是他,京中贵胄,多的是跟着去捞好处的。上行下效,我听说当下各家都在忙着将自家公子安插进去讨个差使,唯恐肥水落了外人田,捞不到好处。
漪如没说话。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上辈子,就在崔珩的死讯传开不久,大军凯旋回京,尼姑们说,崇宁侯的公子因为战功被封了大官。
漪如那时已经是在病中,这两件事都是零零碎碎听到的,没有多问,也没有放在一处去想。而现在听着严祺的话,她忽而明白过来。
如果崔珩战死,那么崔珩的功劳自然落在了王竣身上。
王竣。
漪如皱了皱眉。
她和严祺一样,都知道此人底细。资才平平,无论文武,才干是没有的。不过却跟他父亲王承业一样,王竣十分喜欢捞取功名。
如果这辈子,皇帝给了他一个副总管的位子坐,那么上辈子也大抵是如此。
主帅死了,副帅却活下来,还捞了功劳。
想到王承业曾经对严祺使了什么手段,漪如只觉手心冒出一阵冷汗。
回到自己房里,漪如左思右想,唤来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