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色,似乎颇为聚精会神。
漪如不由诧异,再想多看看,却再度被容氏催促,只得走快几步,离开了眠花殿。
一家人回到严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才进门,严祺就嚷着让仆人们去备洗澡水,还要在里面加香草,好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一个个踩低捧高,虚伪至极。他厌恶道,枉我从前将这些人引为好友,有好处也总是惦记着他们,回想起来,当真是愚蠢。
容氏觉得好笑,道:你方才在他们面前
不是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还有在那眠花殿上,你看戏便是了,为何要当众夸奖起长沙王世子来?也不怕圣上记恨。
记恨便记恨了。严祺无所谓,道,我无官一身轻,对他也无欲无求,他总不会无缘无故拿我这外戚来祭旗。你不曾看到皇后和王承业他们的脸色么?我就是喜欢看他们那吃瘪的模样。
说罢,他有些感慨,道:说来,天底下能让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也就只有长沙王了,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你不能跟他往来?容氏道,莫忘了,长沙王世子和漪如是义兄妹。
严祺听着这话,面色登时拉下,义正辞严:什么义兄妹,宗正寺都不曾正式行过仪礼,哪里来的义兄妹?我家清清白白,断不会跟反贼扯上什么义亲。
漪如才回到房里,陈氏就匆匆过来,向她盘问万寿节的事。
见她一脸期盼的模样,漪如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番。陈氏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圣上只在主公贺寿时,跟主公说了话?她说,后来你们去眠花殿,他也没有将你们留下来叙话么?
不曾。漪如道。
陈氏的神色很是失望。
漪如道:阿姆莫非希望圣上仍像从前那般待我们家?这八年来,父亲一直待在南阳,圣上也一直没有让他回来的意思,难道今日父亲赴宴,他反而会亲切如故不成?
陈氏叹口气,
道:我也不盼着什么好事,可圣上从前那般疼爱你,你还差点成了太子妃。如今你都快十八了还未定婚,他若做主,在贵胄子弟里给你指一门亲事,岂非是大善?
漪如有些无语。
包括陈氏在内,严府中的许多人,仍然对皇帝抱着些不切实的期望。总觉得他会顾念文德皇后留下的情分,让严家重新风光起来。
是非曲直,漪如从前跟陈氏议论过许多,现在也不想再多言,只道:阿姆又想哪里去了,我的亲事,自有父母做主,哪里须得圣上操心。
陈氏嗔她一眼,道:什么你父母做主,我可不是第一日认得你。你若是听话些,也不至于现在还待在家中。
漪如知道她又要啰嗦,忙先行投降,道:是是是,阿姆说的是,我以后定然好好听话,早日将自己嫁出去。接着,她又好生一顿哄,终于将陈氏送走。
才坐下来,却听得外头又是一阵响动。
她以为陈氏走了回来,心刚提起,回头,却见是小娟。
只见小娟的神色有些犹豫,上前来,小声道:女君,我方才在府外遇到了一个熟人。
何人?漪如问。
汪全汪内侍。小娟说着,将一张纸条递给漪如。
漪如怔了怔,将纸条接过来。待得看清上面的字迹,眉间一展。
严祺一家人刚回来,府里的仆人忙里忙外,无人注意漪如溜到了西园里。
她对如何偷偷出门早已经谙
熟于心,让小娟开了西园的侧门,而后,溜了出去。
早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街上,看着朴素,却颇是宽敞。
漪如快步走过去,撩开帘子。
只见里面坐着一人,还穿着方才在宫里的那身衣裳。
漪如看着他,露出笑容:阿霁。
第二百四十四章 嘱咐(下)
李霁看着漪如,不多言,只将她拉上来。而后,吩咐外头车夫赶车走起。
你要带我去何处?漪如讶然问道。
不去何处。李霁道,天快黑了,只在这附近走走。今日在宫中,你我说话被北宁侯打断。我想着你或许还有什么话想说,故而过来再见一见你。
漪如看着他,心中颇是宽慰。
这人到底仗义,不枉上次在扬州她那一番招待。
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漪如想了想,好奇道,你和北宁侯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么?
正是。
漪如看着他:方才离开时,我见你们二人说得热络,倒仿佛是早识得了一般。
我和他都是领兵之人,各自听说过对方的战阵,颇有兴趣。李霁道,方才我和他在宫中边走边说,故而出来迟了些。
漪如心中一动,道:你觉得,这北宁侯为人如何?
当是不错。李霁道,言语举止皆平和有礼,并不轻浮。在我看来,当是君子无疑。
漪如有些诧异,道:你今日才与他头一回打交道,便可下此定论?
李霁颇是自信:我看人一向准确,不曾错过。
漪如听得这话,露出笑意。
如此说来,你今日与他定是相逢恨晚,也定然说得不尽兴。她说,可曾约定了再会之时?
约定了。李霁道,后日,北宁侯约我到曲江池边赏花骑马。
曲江池本是一片天然水泽,自秦
朝起,数代经营,如今已是长安八景之一。渠水蜿蜒,湖面宽阔,更有皇家的园林和诸多名胜坐落此处。
长安三月,曲江池边正是繁花开遍,风光绮丽之时,游江骑马皆是乐事。
漪如颔首,道:我也去。
李霁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你去做甚?她问。
我离京许多年了,一直想念曲江。漪如道,再说了,你如今孤身一人在京中,本就是置身险境。那北宁侯可是正经的朝廷的人,你怎知他是真的对你毫无恶意?我要跟着你去,好好帮你分辨分辨。
李霁的眉梢微微扬起。
你对北宁侯很感兴趣?他说。
见他盯着自己,漪如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他窥破了。李霁就是这点不好,太过聪明,什么歪脑筋在他眼里都原形毕露,一点也不好骗。
漪如也不避讳,道:正是。
为何?
自是为了我的婚事。漪如道,我父亲为何要我回京,我在信中都告诉你了,他是打定主意要将我嫁出去。阿霁你不曾在京中生活,对这些高门贵胄知之甚少。能跟我家称得上门当户对的,本来就少,要在里面挑出个品性样貌都过得去的,比找到三只眼的蟾蜍还难。父亲虽盼着我早日嫁出去,却答应让我自己择婿。我看了许久,也只有这北宁侯也许能像样。
说罢,她望着李霁,露出讨好的笑:阿霁,你会帮我的,是么?
李霁没回答,却道:你看中他何处?你觉得与他成婚之后,他会容你自由自在,去做那想做的事么?
差不多。漪如想,毕竟若无意外,他很快就要死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他就算不愿,我也无法。漪如道,情势比人强,我不嫁人,我父母便不会甘心,我总不好离家出走,一辈子不见他们。
李霁不置可否。
故而今日在他面前,你唤我义兄?他说。
他的目光很是犀利,漪如讪讪,干笑一声:我是怕他误会再说了,唤你义兄也不能算错,这毕竟是圣上钦点的。
是么。李霁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打算要请宗正寺正式成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