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望着他,虽是不舍,但只得应下,把碗收回去。
薛文鼎等人见李霁要离开,忙过来挽留。
你是客人,怎好饭也不吃就走?薛文鼎道,我等村宴上也甚是热闹,随我等去用膳。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不让李霁走。
李霁微笑,道:我今日出门,乃是陪家人游湖,二老还在船上,实无暇分身。他日若有机缘相聚,我等再共膳不吃。
他说话虽谦和,却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气势,一干人等又劝了一会,见实在说不动,只得放弃。
薛文鼎看着他,颇有些佩服之色:不知李公子名讳,将来提起,也好有个念想。
李霁道:薛兄可称在下长霆。
薛文鼎颔首,笑着拱手:如此,后会有期。
画舫就停在不远处,漪如和李霁往那边走去,汪全和两名侍卫则护在周围。
你真是,别人敬酒你就喝?没走出几步,漪如就忍不住数落他。
李霁看着她:不过喝酒罢了,萍水相逢之人,难道还怕他们害我?
害你不至于,可你也该想想她们为何给你敬酒。
李霁不解:为何?
方才船上那个薛文鼎的手下跟我说,这水神诞,也是附近乡中男女的相亲之日。那些当神使的女子,都是还未订婚的待嫁之人;赛龙舟的男子,也都是些还未成家。说是神使敬酒,可其实就是女子看中了哪个男子,就把酒给他。
听得这话,不仅李霁,汪全等人也露出讶色。
竟有这等讲究?汪全不由笑了笑,那怪不得方才好些人眼巴巴看着,原来不是馋酒。
漪如却仍神色严肃,看着李霁,吓唬道:现在你可明白了?若非我及时赶来,你说不定就会被灌醉,然后被村人强行带走去完婚。
第二百零六章 湖光(下)
李霁看着漪如,不以为然:几碗酒罢了,哪里就会灌醉。
汪全想了想,却道:既是如此,方才那薛大应当也等着女子们来敬酒才是,可方才他怎好像看着无动于衷一般?
漪如道:方才那个带头给阿霁敬酒的女子,你不觉得她与那薛文鼎生得像么?
众人又是一愣。
船上那人也告诉我了,那就是薛文鼎的妹妹。
众人恍然大悟。
漪如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理直气壮地数落李霁:故而我说你毫无戒心,不知人家根底就轻易与人来往。若不是我,你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李霁不屑道:你也不过是听那船上的人提点,怎又成了你的功劳。
自是我的功劳。我若非留了心眼多问两句,谁又能知道这等底细?漪如道,我吃得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汪全听着,笑起来:女君和公子乃是同龄,论月份,公子比女君还大些,女君吃的盐哪里就能比公子吃米多?
李霁却看着她的脸,道:你脸上怎这般红?
漪如怔了怔,伸手往脸上摸了摸,果然,上面微微发烫。
头有些隐隐的发昏,嘴里,仍然残留这方才那碗酒的味道。刚才喝下去的时候,漪如只觉那不过是寻常农家自酿的米酒,也并不十分浓郁。没想到,竟是有些后劲的。
李霁无奈,握住她的手臂,道:莫再说话了,到画舫里去歇息。
画舫上,容昉夫妇正等着,见李霁等人回来,神色松下。
怎成了这副模样?林氏也看出漪如喝了酒,又诧异又好笑,我方才见阿霁被许多人敬酒,还担心他被灌醉了。怎么如今他无事,倒是你红了脸?
汪全忙将方才的事与二人说了一番。
容昉摇头:明明喝不得酒,偏爱逞能。说着,他让漪如在边上坐下,又吩咐船户取些茶水来,给她醒酒。
漪如靠在雕花阑干上,吹着风,眼神有些发直。
远处盛开的荷花荷叶送来阵阵香气,阳光落在湖面上,波光映着她的脸,双眸闪闪翕动。
未几,对面传来些动静,她看去,李霁隔着案几,坐了下来。
你方才让那薛文鼎叫你长霆。她忽而道,这是你的字?
正是。李霁道。
漪如讶然:你已经冠礼取字了?何时的事?
三月的事。李霁道。
你这字,怎么写?
李霁于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案上写出来。
漪如看着那长霆二字,想了想。霆与霁,字形相通,合取字之法,倒也适宜。
这字,可是吕公取的?容昉看了看,问道。
正是。李霁道。
容昉抚须颔首,笑了笑:当年在梅岑山上,吕公还说他为你取字,列了许多作为备选,却又觉得哪个都不合用。如今他可终是得偿所愿了。
林氏道:我记得你那时不是也说要给漪如再取个大名,也列了许多?
容昉摆摆手:罢了,想来想去,都不如漪如来得好。且所谓大名,都是出嫁时写在婚书上的,她那嫁人之事尚且遥遥无期,操心那什么大名做甚。
林氏叹口气:也是。
漪如撇撇嘴角。
这两人一唱一和,那弦外之音,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她不理会,只觉那酒意愈发上来,窝在林氏怀里。
林氏搂着她,用纨扇轻轻扇着风。
闭上眼睛之前,漪如睨见李霁看着她,嘴角抿着,似乎在憋笑。
有什么好笑,傻瓜。她不再理会,闭起了眼睛。
那酒的劲头果然足,漪如回到宅子里,沾枕即眠,睡了许久。
再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望见不远处的案上,一支荷花插在瓶子里,正是李霁在湖里给她摘的那支。
洁白的花瓣,殷红的边。虽然只有孤零零一支,瓶子却配得好看,一看就知道是挑选过的。
容昉和林氏平日在家里不爱插花,总是在禅寺之类的地方才会有些闲情逸致,漪如已是见怪不怪。
肚子里有些饿了。她穿好衣服出去,宅子里却没什么人。
仆妇告诉她,李霁陪着林氏礼佛去了。而汪全等人,则跟着容昉到湖边的食肆里用膳吃酒,现在还未回来。
漪如看着仆妇端来的素斋,颇后悔自己贪睡睡到现在。想到容昉他们吃香喝辣,就觉得嘴馋。
李公子和我外祖母也用过午膳了?她问。
用过了。仆妇道,李公子和夫人和女君吃的一样,也是寺里的素斋。
漪如了然。
傍晚时,众人都回到了宅中。
容昉和汪全等人在外面饱餐了酒肉,晚餐时,只用了些清粥小菜,便各自歇息去了。漪如推说不饿,自己待在房里。李霁陪着林氏用了晚膳,待得天黑之后,各去歇息。
漪如待在自己房里,翻着手里的闲书。一直等到外面没有动静了,她将书放了下来。
推开窗,一轮明月就在天上,外面的院子并不算漆黑。
她四下里望了望,爬上窗台,而后,小心翼翼地翻出去。
海棠院漪如来过多次,这个房间她住过多次,相似的事她也干过多次。
这小楼不高,漪如攀着窗台,脚下找了找,没多久,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那是一处假檐,就在一楼窗台上方,沿着它挪步子,没多久,就可踏到一处树干上。
那是一棵老香樟树的树干。粗壮结实,上方的枝桠,漪如触手可及,能作为抓手攀住。
果然,一切如旧。
漪如抓着那树枝,到了香樟树上,接下来,只要下了树就能轻松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