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是大了,就是性子还像小时候一般,不安于室。容昉摇头,道,她父母为了她的婚事,也不知操了多少心,可她倒好,只愿意在扬州混迹市井。
说罢,他喝一口酒:我上次在信里向吕公询问,说广州那边若是有什么好的人家,不妨也跟我说一说。
李霁愣了愣,道:府上要在广州找?
汪全听着,笑了起来:容公这就是说笑了,女君这等家世容貌,找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得?
就是因得这家世,才不好找。容昉道,能与高陵侯府门当户对的,本就没有多少,与漪如年纪相近又才德上佳的子弟更是凤毛麟角。故而她父亲看了许久,也不曾觅得合意的。我便对她父亲说,这门第不门第的,不必太过讲究。漪如这脾气,最是要强,当首选那人品好、脾气好的,能跟她合得来,我们也就安心了。
汪全了然。
容昉这一番话里,有些事不便说,汪全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他知道漪如当年那婚事的波折。当年漪如要嫁给太子的事,就连他这个外来的仆从都听说过,京中更是人人皆知。不想到了后来,她突然落了选。落选的太子妃,那也曾经是太子的人,就算有人不在意这个,也要在意落选的缘由。
此事之后,高陵侯虽然仍保有爵位,却彻底离开了京城。没有了皇帝的加持,严家名头再高也是虚名,那些世家大族本就不大看得上严家,此时更是看不上,又怎会联姻?
到底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汪全道:容公放心。既然容公在信中跟吕公说了,他定然会认真去办。只是广州毕竟地处一隅,就算有好人家,也定然远不能与京城相比。并且广州毕竟路远,还请府上莫嫌弃才是。
容昉笑道:能能吕公看上的人家,定是出类拔萃。且广州虽远,漪如却有义父义兄照料,我等也放心
什么放心不放心。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忽而传来,众人看去,却见漪如走进来。
一名仆人将一只小酒坛放下,随即退了出去。
漪如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神色不满:外祖父喝醉了,趁我不在,又在背后说我。
怎这般说话。林氏嗔道,阿霁和汪全又不是外人,怎说不得。
漪如却忽而看向李霁,道:那阿霁呢?外祖父怎不问他的终身之事?莫非外祖父不关爱他?
李霁正在吃菜,听得这话,愣了愣。
抬眼,只见席上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容昉也愣了愣,随即啧一声,道:我自是也关爱阿霁。
说罢,他笑眯眯地看向李霁:阿霁今年也十七了,上次吕公在信中跟我说,你父亲在为你觅良配,如今可有了着落?
这话,让漪如和林氏都来了兴趣,好奇地看着李霁。
李霁瞥了瞥漪如,神色平静,答道:此事,我并不知晓。
容昉不解:怎会不知晓。
我一直在外领兵,此事,由父亲操办,我不曾过问。
众人皆露出讶色。
汪全忙道:这是确实。公子小时候,曾有高人为他算过命,说不宜太早定亲,故而公子的婚事也一直不曾定下,直到去年,主公才开始给他觅亲。只是看来看去,也不曾觉得有十分合意的,故而耽搁下来。
容昉和林氏听了,皆露出遗憾之色。
如此说来,你们兄妹算同病相怜。林氏对漪如叹道,你外祖父想让吕公和阿霁父亲在广州看看可有好人家,给你觅一门亲事。你在那边有人照拂,我们也好放心。
漪如有些无语。
她虽然跟李霁相处融洽,对长沙王的看法却不曾变。长沙王在一日,皇帝就会忌惮一日,严家两边都不招惹才是最好的路子。不想这许多年过去,容昉还抱着跟长沙王走进些的想法。
她撇撇嘴角,小声道:我没有兄长。
李霁淡淡道:此言甚是,我没有妹妹。
汪全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将那酒坛上的泥封开了。
这酒好!他笑着岔开话,招呼道,饮酒饮酒!
第一百九十章 酒意(下)
用过膳之后,林氏回房歇息去了。
容昉则拉着汪全坐到花厅里去乘凉,听他讲李霁征战时的见闻。他原本想着听李霁亲自将,奈何李霁总是寥寥数语讲完,毫无意趣。汪全则不然,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还会喝酒。容昉大喜,于是放过李霁,另取了好酒,让汪全陪他继续小酌。
你那些征战之事,不是都是你亲身经历么。回到西院里的时候,漪如问李霁,你从前说书里的故事说得那般有意思,怎说到自己的事却这般又简短又干巴巴的,还不如食肆里的说书人讲得有意思。
李霁看她一眼:说书人?
你不曾听过么?漪如道,你征讨海盗匪寇的那些事,不知养活了多少说书人,拿你那些事编成的话本多了去了。
跟听到别人夸奖的时候一样,李霁听得这些话,神色淡淡,却道:你去听过?
到处都有,我想不听也不行。漪如说罢,笑嘻嘻地说,阿霁,你不是想考察扬州风土么,明日你不若跟我一道出门,我可带你到处看看,如何?
李霁不紧不慢地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将一杯递给漪如。
你莫不是要带我去你那宝兰坊,看看那些画是怎么送出去的。他说。
漪如知道他仍在为那画的事耿耿于怀,忙道:当然不是。你反正是客人,你要去何处,想看什么,我都可带你去!
李霁不置可否,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明日再议。
这时,仆人走过来,说浴房备好了,请李霁去沐浴。
漪如忽而想起了什么,对李霁道,你莫急着去沐浴,先等一等。说罢,不等李霁开口,就匆匆离去。
没多久,只见她又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只硕大的锦盒。
这个给你。她递给李霁,笑嘻嘻道。
这是何物?李霁打开来,登时闻到一阵幽香。
只见这里面装着好几个水红色的瓷罐瓷盒,做得精巧莹润,看上去光鲜诱人。
他愣了愣:这是何物?
这是我那宝兰坊新出的膏沐盒子,还未上市,你是头一个用到的人。漪如兴致勃勃地将那些瓷盒瓷罐都打开,而后,一件一件指着告诉他,哪个是澡豆,哪个是头膏,哪个是齿盐。
最妙的是这个。她拿起中间一只小瓷瓶,道,这香油是扬州特产,用琼花炼的,只在春天才能制得。你沐浴时,滴两滴在水里,便会像周围都开满了琼花一般,满室芳香。
李霁不为所动,却看了看漪如,意味深长:此物,你卖的时候,莫不是又要搭上我那画像?
那怎么会。漪如断然道,颇有骨气,此物,我是专门做来卖给有钱人的,卖得可贵了,用不着拿你来做噱头也能卖出去。
说出这话之后,她满以为李霁会和颜悦色起来,不料,他瞥一眼那盒子,目光鄙夷。
我不要,拿走。他说。
为何?漪如道。
这都是女子的用物,不必这些我也能洗得干净。
谁说这是女子的用物。漪如不服气,道,男子讲究起来,脂膏香油也一样少不得,扬州市面上一半的膏沐都是男子买走的。
李霁仍是鄙夷:红色的盒子就是给女子的。
漪如反驳道:这是水红。
水红也是红。李霁道,你拿着出门去随便找男子问问,他们谁想要。
漪如一愣,看了看那锦盒,若有所思。
李霁见她没说话,道:我去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