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比孙柯说得还要言之凿凿,众人皆露出讶色。
韦襄盯着严祺,心中忽而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弹劾(下)
王承业的事闹得朝野议论纷纷,皇帝颇为重视,着左相姚维负责此事,派出人手,到扬州去彻查。
姚维在朝中德高望重,从前也是从御史一路上来来,颇有公正之名。
他也颇懂得些世故人情,知道严祺和王承业跟皇帝的关系,故而此番查访的过程不曾声张。
皇帝不表态,朝廷中的声音也就暂时被按捺下去。
严祺和王承业一样,暂时停职在家,每日等着消息。
而随着消息从扬州传来,朝中的人又被震动。
倒不是因为王承业。他素日里就是个行事张扬的纨绔,京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做派,他在扬州干出什么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事实上,不但弹劾他的罪状每一条都落到了实处,还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别的事来。
严祺和王承业一样,也是纨绔名声传遍全京城的,在心门眼里,他十有八九是跑不掉,定然也会跟王承业一样做了不少坏事。
但结果出来,严祺竟是真的养病,什么也没有做,干净得如同一片雪地。
那罪状上的事,追查下去,竟没有一桩是真的。上面的人和事,姚维的人找遍了扬州,都全然毫无头绪。查来查去,跟严祺关系最紧密的,只有他的岳父容昉。可容昉名下的房屋和货栈都来源清白,平日的生意也都是些扬州市面上常见的杂货,近一年来的所有进帐,还比不上王承业从一个豪强那里收到的钱。
同是大理寺卿亲自出面弹劾,竟是一个罪证确凿,一个全然捏造,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严家得到了消息,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无事了?林氏拍着胸口,念了声佛,老天有眼。
严祺的神色毫无意外,道:本来就无事。我虽是副使,却一直称病不出,又不管事,那些人向我行贿做甚。
这位左相看来是真的正直,容氏笑道,据实以告,不偏不倚。
容昉却不像众人那样欢喜,抚须思索,问严祺:我仍觉得怪异。这大理寺卿要当庭弹劾,必是费了许多心思去查证,否则出了岔子,定然是对仕途不利。此事,从王承业的案子就能看出来,人证物证齐全,查下来也桩桩确凿。可为何却在你的案子上成了凭空捏造,竟是个大大的败笔。
严祺的目光朝容氏身旁的漪如瞥了瞥,笑道:这便不知了。大理寺卿一直在京中,这搜寻罪证之事,定然都是让手下人去办的。想来,有的人办的认真,有的人办得不认真。小婿一直在岳父家中养病,府中又无闲杂人等,要真查起来,只怕比承业费事不少。那些人,大约是想着小婿定然是跑不掉的,便随手捏出几桩案子来。只要圣上决定派人来查,这事就成功了一般,总不至于什么也查不到。不想,还真是什么也查不到。
容昉想了想,颔首:甚是有理。
漪如看了看严祺,见他脸上颇是得意,心中也不由松口气。
方才这番解释,严祺说得言之凿凿,因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漪如只告诉他,这是神仙的安排,严祺也只能相信。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这么个来龙去脉。
大理寺弹劾严祺的罪状,就是漪如让吴炳交给宋廷机的那份。也是由此,漪如有了证据,确定宋廷机是幕后主使。
狗改不了吃屎,上辈子宋廷机做过的事,这辈子他照样干了,并且还提前了许多年。
此番,你立了大功。众人散了之后,严祺将漪如交到书房里,笑眯眯地说,那罗半仙果然说得不错,带上去,确实能消灾解祸。说吧,要父亲奖你些什么?
漪如看着严祺: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么?
自是可以。严祺胸有成竹,但凡我办得到,没有不许的。
一言为定。漪如沉默片刻,道:父亲,我不想做太子妃。
严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僵住。
姊姊救我!崇宁侯府之中,王承业见到头戴羃离的王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那些奸人面上挖空心思害我,其实是冲着姊姊和太子去的!姊姊万不可让他们得逞
话没说完,王承业脸上被打了一记耳光。
王皇后恼怒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
你现在知道怕了?她冷冷道,你出发之前,我是如何叮嘱你的?这巡察使是圣上钦命,多少
人盯着,你在京中的荒唐习性务必收好!你听了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王皇后越说越气,又要再打,徐氏忙将她拦住,跪在面前,道:中宫息怒!君侯知错了,中宫打了他,岂不手疼?
都是你们在家都由着他,将他宠坏了!王皇后抽回手,怒气冲冲坐到榻上。
王承业望着她,却仍是不服,道:此事,若非奸人胡搅蛮缠,也不至于如此。圣上派往各地的巡察使,哪个不暗地里捞些?我也不过是学着他们罢了,要查就一起查,为何单单盯着我?
还敢顶嘴!王皇后怒喝道,别人是暗地里,你是么?你看看你从扬州带回的那些美人,得意洋洋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得了好处!再说圣上拔擢你当巡察使只是施恩么?他是想看看你的本事!你给他看了什么本事?全是些歪门邪道,我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王承业自知理亏,终于不敢说话。
王皇后又继续道:当初我怕你胡来,还让文吉跟着你,他的话,你可听过一句?你看看左相的奏报,他干净得一点灰尘也没有,哪里像你!
提到严祺,王承业撇撇嘴,道:他到了扬州的第三日就在养病,住在他那岳父家中逍遥自在,谁还能比他干净。
王皇后瞪起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徐氏在一旁道:中宫,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便说。王皇后烦躁地说。
徐氏神色平静,道:高陵侯素日里在京中可也是吃喝玩乐无所不精,此番去了扬州,却如此收敛。中宫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迁怒(上)
王皇后和王承业都看向徐氏。
你是说,文吉是故意如此?王皇后问道。
徐氏道:妾不敢胡说,可高陵侯是同君侯一道去的扬州,怎查下来,随行之人个个都有麻烦,唯独高陵侯一人清白?就算他真是专心养病,故而当真没有做下什么事,那大理寺去查,见他清白,不管也就是了,为何要凭空捏造出罪状来?那大理寺卿孙柯,可是个精明的人,岂不是这事闹大了,圣上详查,定然会一件一件弄个明白。他胡乱栽赃,反而让自己有理变没理,惹出一身骚来?
王皇后和王承业听得这话,皆皱起眉头。
那么依你所想,何以如此?王皇后沉吟片刻,问道。
妾以为,要找出一件事的元凶,端看最终谁人得利便是了。徐氏道,君侯是中宫左膀右臂,他不好了,自然会牵连中宫。这背后得利的会是谁?
自是韦氏。王皇后不假思索,可文吉又会得什么好处?他跟韦家平日里可是互相看不上的。
怎会没有好处。徐氏道,此事,他不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一反从前的名声,让人觉得他清廉有节。中宫莫忘了,君侯这正使的位子,当初可是从高陵侯手中拿过来的。若说高陵侯心中没有一丝异心,中宫可信?若此时有人告诉高陵侯,有个办法,不但能出这一口恶气,还能让高陵侯收获好名声,高陵侯难道不动心?
王皇后琢磨片刻,仍是犹疑:可大理寺卿孙柯又为何要做这自打脸的事?
徐氏道:中宫也知晓孙柯为人,他哪里会费许多工夫,派人去扬州做这细致的事。他手上的那些证据,必然都是有人给他的,只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此事,孙柯恐怕也是被人当了垫脚石。至于我们这边,严女君要嫁给太子是早早就定下的事,她当了太子妃,圣上百年之后,严家便又成了后族。中宫且想一想,到了那时,严家的对头会变成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