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昉道:这兔子若是个寻常兔子也就罢了,可它既在虎面前风光,又与狼有了牵扯,便已然由不得它。不若就顺势而为,与虎狼两边都牵扯深些,两
头得利岂不大善。
林氏道:这也不对。说好听了叫两头得利,说不好听了便是首鼠两端,虎狼岂会愿意。到了哪天,虎或狼一方胜了,要收拾兔子,一样收拾。
容昉摇头:妇人之见。会被收拾,那就是纠缠还不够深。真到了我说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一步,它们如何收拾?且我看来,这虎狼乃各有千秋,谁胜出也不一定。兔子只要识时务,四处逢源,乃大有可为。切不可将自己吊在一棵树上,堵死了退路。
说罢,他看着漪如,语重心长:你年纪小,许是听不明白。日后回去多看看史书,品一品历朝历代之事,自然也就明白我说的道理。总之今日之事,你乖乖听话便是。我们早听说了你在京中的事,你救了世子一命,世子也救了你一命,既然结为义兄妹,便是善缘。你们小童,好好玩耍便是,大人的事,不必去想许多,知道么?
漪如望着容昉,脸上装着懵懂,应了一声,心中却很是明白。
容昉虽是个商人,但读书不少。所谓旁观者清,严祺的处境,他都都看在眼里,知道严祺那风光背后的隐患,从而为他考虑后路。
他说了许多,最后一句话才最是重要。
在他看来,严祺就是那兔子。皇帝和长沙王的争斗会持续下去,严祺如今阴差阳错夹在中间,需要为自己考虑后路。
漪如担心的是严祺重蹈上辈子覆辙,而
容昉担心的是他因为在皇帝和长沙王之间站错队而倒霉,可谓殊途同归。
在严祺看来,他跟长沙王扯上这门义亲,是晴天霹雳避之不及;可在容昉看来,这却是个机会。
有了这层义亲的关系,将来长沙王如果得了天下,严祺就不会因为自己曾是皇帝这边的人被收拾。
故而,容昉打算将严祺哄道这船上,让他跟长沙王的岳父和世子再亲近亲近。只是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严祺中途接到刺史府的急信,打道回府,最终来到这船上的,只有漪如姊弟二人。
漪如转着心思,却对另一件事颇感兴趣。
长沙王竟这般有能耐,让容昉也觉得他已然有了坐天下的可能了么?
虽然不乐意,但漪如已经到了船上,且船已经开离扬州。她无法说服容昉回头,也不可能跳水逃跑,便只有继续待在这里。
而据她观察,知道吕缙和李霁身份的人,其实不多。就算是在吕缙那边,除了汪全和几个亲随,其余人都只以为吕缙是广州来的有钱船主,带着外孙到扬州游玩来了。而漪如这边,在京中见过世子的只有乳母陈氏和侍婢小娟,此番,她们也不曾跟来。
换而言之,今日之事,确实能做到保密,不会被多余的人知道。
容昉虽然大胆,却也到底心细,安排得可谓周到。想透了这一层,漪如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姊姊为何不让我说?没多久,严楷来找
漪如,一脸委屈,那明明就是长沙王世子。
漪如道:你以为外祖父和外祖母不知他是谁么?他们一清二楚。
严楷露出讶色,更不明白:那为何他们做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因为我们在玩一个游戏。漪如眨眨眼,这游戏的名字,叫做守口如瓶,你听说过么?
严楷茫然摇头。
所谓守口如瓶,便是这字面之意。漪如道,你我的身份,还有长沙王世子的身份,只有外祖父、外祖母、吕公以及汪全等那几个亲随知道,我等无论遇到何人,都不能说出来。谁说出来,谁就输了。
说到游戏,严楷的眼睛微亮。
他问:输了会如何?
输了就要弹额头,早晨弹一百下,晚上弹一百下。漪如道,且这一路上都不许再吃糕点,喝水只能喝鱼腥草汤。
这说的样样都是严楷讨厌的,他被唬了一下,即刻道:我知道了,我定然不说。
说罢,他又想了想,有些狐疑:那我见到世子,该如何称呼?
漪如唇角弯了弯:那吕公不是说了么,要我等跟他一般称呼。他既然管那世子叫阿霁,你我便叫他阿霁。
严楷恍然大悟。
再见到李霁,是用午膳的时候。
吕缙颇是大方,在船上设下丰盛的宴席,招待容昉一行。
这海船果然十分大,三层的舱楼高耸,站在上面,可眺望到正在远离的扬州城。
宴厅就设在最高处,漪如和严楷随着容昉夫妇来到时,李霁已经坐在了席上。
第一百二十章 同游(下)
见到漪如,汪全神色讪讪,李霁的神色依旧平静。
漪如心中的不满又涌起来。
方才在船头的时候,她表示不会帮着隐瞒李霁的身份,而李霁一脸淡定,眼皮也不动一下。
想来,她会到这船上来的事,以及容昉和吕缙之间的这什么打赌,他全都知道。从头到尾,他冷眼看着她跳脚。心里也不知嘲笑成什么模样。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深。加上长沙王那热衷来事的,怪不得皇帝费尽心机要弄死他们全家。
吕缙已经收了容昉赌输的钱,自然也知道了当下情形。
他看着漪如,笑盈盈的地对容昉道:我说小女君机敏,否则那时在猎苑之中,怎能临危不惧,救下我这外孙?
容昉摆手:她那是不慎乱闯。若说机敏,要数小公子才是。若非小公子,漪如摔下马去乃不堪设想。
二人大笑起来,漪如在心里不住翻白眼。
林氏亦笑,推推漪如和严楷:还不快快与李公子见礼。
漪如看着李霁,不情不愿地欠了欠身;李公子。
严楷却望着他,大声道:阿霁。
众人一愣,又是笑了起来。
怎胡乱叫人?林氏对严楷嗔道,要叫李公子。
严楷委屈地看了看漪如,道:姊姊说,吕公让我们跟着他称呼。他唤世李公子阿霁,我们也要这么叫。
林氏随即看向漪如,点点她的鼻子:你也不懂事,李公子可是你义兄,怎可随意
称呼,你要叫他兄长。
漪如撇撇嘴角:他又不曾叫我妹妹,我为何要叫他兄长。
李霁看着她,怔了怔,随即开口道: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人,没有妹妹。
漪如冷笑:谁稀罕做妹妹。
李霁也冷笑:谁稀罕做兄长。
阿霁。吕缙瞪他一眼。
漪如也被容昉拉开,唬道:不得无礼。
二人却仍互相瞪着,各是不服。
啧,好端端的,在京城还互相救了命,怎在此处就吵起来了?林氏劝道,这义兄妹,可是圣上做主让你们结下的,哪里有不认的道理。
此言甚是。吕缙道,阿霁,你是兄长,当为表率,快唤妹妹。
李霁理直气壮:外祖父此言差矣,这所谓义兄妹,不过是父王和圣上的主张,高陵侯和严女君皆并非情愿。外祖父教我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强迫别人认亲之事,外孙断不会做。
漪如听着这话,心想这孩童倒是看得清楚,严祺的心思全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