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生产的事,将府里的人都惊动起来,南阳侯也不例外。
见他来,严祺忙带着漪如姐弟上前行礼。
南阳侯问了问容氏的情形,又看了看严祺,道:当下夜色已深,此处既有产婆仆妇,你守着也无济于事,另寻别处歇息去吧。
严祺道:不必,侄孙到了别处也睡不着,就陪在此处。
这有甚可陪。南阳侯道,妇人生产乃晦气之事,岂有让男子陪伴之理。速速带着儿女到别处去才是。
听到晦气二字,严祺犹豫了一下,将严楷交给李氏,让她带漪如和严楷回房去歇息。
侄孙还是在此处等一等。严祺道,夜色已深,叔祖身体不好,回去歇息吧。
严楷却不肯离开,抱着严祺的脖子不撒手:我也要着母亲,哪里也不去。
漪如也扯着他的一角,道:我也是。
见严祺露出无奈之色,南阳侯皱起眉,道:你明日还要入朝,一夜不眠,何来精力。
不妨事,严祺仍抱着严楷,道,明日一早,侄孙便会派人去官署中告假。
胡闹。南阳侯神色沉下:堂堂高陵侯侯,竟为了妇人生产不去上朝,若传出去,别人岂不要笑话高陵侯府无人?轻重不分,你父亲若在世,定然斥你不孝。
严祺愣了愣。
漪如在一旁听着,再也忍不住:曾叔祖所言差矣。我虽年幼,却曾听闻一事。当年父亲出生时,祖父守在产房外,水米不进,彻夜不眠,乡中父老都称赞祖父有情有义。莫非曾叔祖看来,祖父当年所为,也是不孝?还是说,父亲只图仕宦,弃我母亲于不顾,倒可被人称道?
第七十章 生产(下)
先前在南园里,漪如曾经对南阳侯不敬。不过她毕竟是个孩童,又是将来的太子妃,南阳侯虽不快,但也没有计较。
而当下,漪如竟然当面顶撞。
南阳侯一向说一不二,严祺和容氏在他面前也一向恭敬客气,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的小辈,漪如是第一个。
他的脸本来就瘦长,显得严厉,如今拉下来,更是难看得吓人。他瞪着漪如,气得胡子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漪如,胡说什么。严祺面色一变,斥道。
漪如也不打算服软,转而一脸委屈,泫然欲泣地抱着严祺:父亲,我也要陪着母亲,哪里也不去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红红的,知道她是在真的担心容氏,心不由软下来。
他瞪她一眼,将严楷交给李氏,随即向南阳侯一礼,道:是侄孙教女无方,冲撞了叔祖,侄孙向叔祖赔罪!念她年纪尚幼,还望叔祖看在侄孙的面子上,饶她一回!
说罢,他转向吴炳,斥道:叔祖身体不好,大半夜的,怎将他惊动了起来?还不快将叔祖送回去歇息。
吴炳汗颜,忙连声应下,到南阳侯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君侯,天色不早,还是
堂堂高陵侯府,便这般教导儿女?南阳侯却正在气头上,全然不买账,指着漪如,我今日
话没说完,突然,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从屋子里传出来。
主公!陈氏从屋子里跑出来,神色欣喜,主公大喜,夫人生了位女君!
话音才落下,严祺二话不说,已经快步朝产房里走去。
母亲生了!严楷也高兴地从李氏手里挣出来,跟着漪如一起随后跑进屋子。
只留下南阳侯仍站在原地,方才伸出的手僵在半路,神色不定。
容氏此番生产,虽然与前面两次相比并不见得困难多少,但好不容易生下来,也很是虚弱。
恭喜君侯,贺喜君侯。产婆将婴儿裹在襁褓里,笑盈盈地对严祺道,府上再添一位千金。
严祺欣喜地将襁褓接过来,看了看婴儿。只见她小脸皱皱的,不住啼哭。
他忙让陈氏给产婆和一众人等打赏,而后,迫不及待地走到容氏面前。
容氏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湿透,睁开眼睛,望了望严祺,未几,目光落在他怀里襁褓上。
是个女儿?她问道,声音沙哑。
严祺笑盈盈:正是,漪如和阿楷得了一位妹妹。
容氏眸光闪了闪,唇边的笑意苍白,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漪如。
却是让漪如说对了她轻轻叹道。
夫人才生产,切不可多说话,要好好歇息才是。陈氏带着两名仆妇走过来,对严祺劝道,夫人此番生得也顺遂,身体无碍。这产房里究竟不是男子待的,主公放心出去吧,此处有我等照料着,若有什么事自会去禀报主公。女君和公子也跟着守了大半夜,还
是快快歇息才是。
严祺应了声,却看向容氏,温声地对她问这问那。
容氏轻轻推了推他:你快去歇息。
严祺却有些不舍,又向陈氏问起乳母之类的琐事,觉得果真无碍了,这才送来容氏的手,从床前起身。
漪如看了看容氏,道:我不是男子,我在此处陪着母亲。
陈氏嗔道:夫人辛苦了一番,虚弱至极,须得好好歇息,你在此处有甚可陪。你熬得明日没了精神,又要不肯吃饭,还不如去歇着,天亮了再来探望请安是正经。
漪如想了想,知道也是这个道理,只得对容氏道:母亲好好歇息。说罢,跟着严祺出去了。
夫人当真是命好,郎君体贴,儿女孝顺。看着他们离开,陈氏笑着对容氏道,这福分,放到别家妇人身上,有一半也就谢天谢地了。
容氏的目光动了动,望着身旁的女儿,没有说话。
第二日,严祺特地向朝中告假五日,留在家中。
因得容氏休养,陈氏又要在旁边照顾,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严祺接手。他本以为自己能跟着休息几日,好好陪陪容氏,不料自从一早起来,就不断有人来找,向他禀报这个那个,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静娴平日在家中,也是如此?他忍不住问陈氏,坐下来就有忙不完的事?
陈氏笑道:这有甚稀奇。府里上百的仆人,夫人又是个心细的,事事都要过问,自然琐事就多了。除了府里的事,每日外头的应酬也不少,各家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报到府里来,也都是夫人先接了。哪家该如何应酬,送些什么过去,都须得夫人来计较。也就大些的,夫人做不了主,才会告知主公。
严祺了然,若有所思。
陈氏看了看他,又道:这还是原本府里的事,南阳侯如今住到了南园去,他那边的事也不少。还是夫人前两日索性将吴炳派到南园里,让他专司伺候南阳侯,这边才清静了些。
这事,严祺倒是知道的。
他了解南阳侯的脾气,也知道他不待见容氏。前些日子,他担心容氏受南阳侯的气,还专程去跟南阳侯的孙子严崇商议,看他能不能将南阳侯接过去。至于结果,严祺并不意外,只得让南阳侯继续留下来。
严祺心里叹了口气。
容氏生漪如的时候,他父亲还在,文德太后也派来宫人帮忙,并不比严祺操心什么;生严楷的时候,严祺跟随皇帝外出巡视,也不曾在容氏身边。如今生三女,是他第一次有空闲好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