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瓦斯张口,卫波道:何止种菜,这家酒吧都是瓦斯的。
俞汉广:!
天色近晚,落日虽已不见,可余热在顶楼蒸腾。
瓦斯把各色蔬菜分装于不同纸袋,一一在上面做好记号,随后带二人回了酒吧中,端了三杯饮料来到桌前。
瓦斯:俞,你怎么莫名其妙来了乌顿,还和卫老师在一起?
俞汉广:瓦斯,你怎么莫名其妙来了乌顿,还开了这所酒吧?
二人几乎同时发问,把卫波逗得闷声一笑。
这一年来的苦苦思恋,像是卫波性格转变的催化剂,万年铁树终于开了花方才表露心迹后,他简直变了个人一样寸步不离地揽着俞汉广,如从混着糖浆水果奶油的冰淇淋桶里捞出一般,甜度和黏度都超标。
卫波一直握着俞汉广的手,此时反扣回去,另一只手又温柔覆在上面,解释道:我也是来乌顿工作后,和同事来这里买菜,才知道,科穆尔城最大酒吧的老板,原来是熟人。
瓦斯见二人此般亲昵,眼中尽是明了和喜悦。他字正腔圆,活像个喜宴上的司仪:卫老师,俞,恭喜!恭喜!
你这里又做酒吧,又当菜园子,两头都让你赚麻了。男朋友的腻歪指数直线飙升,俞汉广都快无福消受了,他笑得眼角扬起。
卫波道:阳光酒吧什么都有。乌顿国人多,很多人吃不惯这里的东西,都喜欢来这儿订些食材。富人区有几家知名的中餐馆,大厨缺了东西,有时候还来找瓦斯呢。
俞汉广喝了口咖啡,继续打趣:瓦斯,好你个钻钱眼里的奸商。
瓦斯不太明白钻钱眼里的奸商的含义,见着俞汉广的表情,只当在称赞自己,长满雀斑的颧骨笑得泛红:没有人比我更懂贵国。
酒吧后厨闪出个人影,说的也是不标准的普通话:卫老师,您订的豆芽和豆腐都准备好了,不过,豆腐有些发黄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卫波依依不舍地放开俞汉广的手,缓释了空气中漂浮的肉麻分子。
待卫波走远,瓦斯才道:俞,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里。我听说,贵国有一位月亮老人
俞汉广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受国人欢迎了。
合着跟昨夜那个咖啡占卜师都是同一套话术,一伙儿的吧!
他便道:我和卫的关系,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瓦斯放下咖啡,尽力组织语句,缓缓道:卫老师来乌顿以后,情况一直很糟糕。有一次喝醉了,他说他辜负了一个爱人,他会遗憾终生。俞,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是你。
等等,俞汉广蹙眉,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爱人是你。
前一句。
有一次他喝醉了
再前一句。
他过得很糟
俞汉广收起笑容,陷入微妙的不悦:很糟是多糟?
瓦斯没太听懂这句口语,更没听出俞汉广的语气,绞尽脑汁理解了半天,才答:卫老师刚来乌顿时,每天工作很久,受了委屈也不说,非常沉默是金,非常麻木不仁。
俞汉广顾不得他乱用成语,急急问道:受了什么委屈?
他的公司做通信工程,但是卫老师不擅长,听他的同事说,卫老师负责的工作,叫做瓦斯想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词汇,叫做运维。偶尔卫老师也给他们修电脑。
想到卫波一个科班出身的技术大牛,沦落到给人看管服务器修电脑的地步,俞汉广脸色骤然沉了。
卫波这工作,就像用5纳米的芯片去处理简单的二进制转换如果芯片有自主意识,也一定不开心,不顺心,不甘心。
聪明才智和人生宝贵的黄金时间,竟是如此被消磨掉了。
卫老师,就像酒吧的花园一样,瓦斯伸手指着已经暗下来的窗外,大大菜小用。
卫波很快回来,看俞汉广神色不豫,以为他是等得着急,便重新攥紧了他的手:点豆腐的卤水出了些问题,我去帮他们解决了。
修电脑就算了,连卤水都点起来了?
这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他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俞汉广一直没说话,目光炯炯地盯着卫波。
卫波被这两束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得不踏实,也不顾瓦斯一脸狗粮吃撑的表情,温柔地拂上俞汉广的头发,字句斟酌:不开心了?
是啊,卫老师,我不开心,俞汉广歪了一下脑袋,你哄哄我。
科穆尔城的星空很美。卫波双手渗出热度,如一把刚好能暖身的篝火,在乌顿,科穆尔是月亮的意思。
瓦斯低头看手机时间,附和道:户外花园很适合看星星,但是需要再等几个小时,现在太热,还有蚊子
不等了。卫波起身,带着没回过神来的俞汉广一起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看,走!
老俞家有个古汉语文学教授,俞汉广自小在顾老师的耳濡目染下,不会作诗也能顺嘴出溜。可此刻真正仰起头来,只觉得什么星汉灿烂、星垂平野阔、满船清梦压星河都不足以形容眼前景象。
他这一生,几乎没见过如此澄澈的天幕。和江南地区的明月松风还不一样,乌顿的天空,澄澈出一种罕有的暗紫色。
流云散,弯月现。他伸出手想摘落一口袋星月。
二人没有坐在户外花园的用餐区,而是找了个无人角落并肩而立。
天上人间,或有星芒和点点灯光交织跳跃;投在身上,释出疏离却又热烈的美。
夜风将星光带到眼前,俞汉广在柔情的风中拨了波卫波的碎发,又握紧他的手,透过他的眸子,看到更远处。
他想起生母,想起那首《小星星》,想起钥匙扣上的咖啡胶囊,想起Star Key。
他想起很多,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只觉这片星空,是最好的恩赐给一直在暗处坚守的他。
回去吧。俞汉广声音极低,不愿意破坏这份宁静。
卫波道:现在就回去?才半小时。
俞汉广打断他:我的意思是,回国吧。回爱梦,我们一起继续做游戏。我负责的出海业务已经跑起来了,你知道出海业务吗?还别说,它真是我们俩的月老
卫波看着他,眼中泛起淡淡欣喜。
怎么不知道?
这一年来,他只要心情烦闷或思念故人,就会来到这里闲坐。
在这片星海里,他无数次地关注过爱梦的动向,《最强游戏制作法:爱梦游戏俞汉广的狂澜征途》这篇文章,熟读到能全文背诵的程度。
卫波道:我是打算回国。
他公开了和俞汉广的关系,现下公司怕不是早已人尽皆知,想必很难再正常工作了,只得辞职。
但他不悔。
思及此,片刻默然后他继续:不过,我不会回爱梦,更不想做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