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乔面前,孟艾知道如何拿捏说话的分寸。
纸杯被热水的温度沁得发软,在卫波手中轻晃了晃。
配合得很默契
你要想好
孟艾的最后一句话,和俞乔那日意味深长的言语,猛然汇集,撞击着他的耳膜。
都说爱不容比较,但真到了这种境地,自己又能拿什么和孟艾比呢?
俞汉广出事之际,是孟艾千方百计地找门路,在住院部上下打点。而自己只能唤来小小的无人机,送上一杯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咖啡。
耳畔似有轰炸机飞过一般响声大作,他发现轻度脑震荡的可能不仅仅是俞汉广,还有自己。
否则怎么解释这满腔的自我怀疑?
伯父。送走孟艾后,卫波没有立刻进病房,而是叫住了俞乔。
我想好了。
*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
【在客厅里吃拌面】
【好久不见】
俞汉广左右打量客厅中央的卧儿卧,看到中控屏上这几行字,原本结了雾气一样的脸,笑意乍现。
既然硬件项目被叫停,卫波就默默地把卧儿卧扛回了俞汉广家。
此刻它的机械臂复原如初,也不再一惊一乍地满屋乱窜,而是安静地立在一旁,脑袋上下微微晃动,表达着对胡汉三回归的欢迎。
胸前的中控屏上,是一片排成【WELCOME】的星海图。那星星俞汉广眼熟,遮罩和调色和谐,和《孤胆裂冰》的Ending界面八分神似,应该是迟语的手笔。
二进医院躺了几天后,俞汉广最终接受了孟艾的建议、或者不如说是告诫,休养一个月。
可只要还留在宜州,心理上就免不了要开启工作模式,就连卫波都一反常态,劝他和烦心的工作拉开一段物理距离,回芦城老家休息。
俞汉广心头轻松之余,又五味杂陈。
这种轻松,其实来得并不轻松。
他明白自己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这是老板们的惩罚式安抚,抑或安抚式惩罚。
为了不落话柄,孟艾更是公事公办得有些不近人情特意向人事组交待,扣除俞汉广休假期间的所有绩效奖金,只保留基本工资。
而他自己突然没了方向和目标和动力,迷茫与焦躁也如潮水般涌来,避无可避。
今天是他休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白天,他只安排了项目组的后续工作。
说是安排工作,其实也无甚可以布置。
自从升上总监,每天的时间被会议、人事和应酬填满,从务实到务虚。就连平时用得最频繁的软件,也从画脑图的幕布App变成了沟通交际的IM。
他已经很久没有详细过问过【先肝为敬】这群老伙计们了。不过没了自己,项目组照样各司其职,秩序井然。
最近他经常会想,自己在公司七年多,忙前忙后,跑上跑下,这么拼命有什么意义呢?
红尘半是马蹄翻,不如和心上人一起,看看玉湖,喝喝小花,高卧加餐饭。
啧啧啧,我们卫老师,百忙之中还能把卧儿卧修成这样,俞汉广把心头的郁闷赶走,靠在沙发里搂着个抱枕,故作惊叹,时间管理大师!
不是时间管理大师,我是怕再不修,就来不及了。卫波顿住行李箱滚轮平静道。
别谦虚啦,他没听出卫波语气中的异样,你管理自己的时间就罢了,还能管起老头的时间来了。
俞乔从抗拒到接受,总要有个缓冲期,但俞汉广没想到,缓冲期这么快,只有一个月时间。
老头挺通情达理。
眼见时机成熟,他果断拉俞乔和卫波组了个小群,在自己离开宜州的前一天,约二人一起吃顿正式的晚餐。
一方面是把卫波从公司薅回来,自己休养这段时间,卫波好歹得有个遮风避雨的住所。另一方面,也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亲爹,以后他身边就有人了。
未料俞乔第一时间拒绝了,道是今晚有位三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从国外回来,要不醉不归。还让俞汉广和卫波今晚好好吃饭,和气相处,不要吵架。
俞汉广心下好笑,却不禁暗喜。
好笑在于,和气相处,这什么上世纪的古早词汇?回想起来,他和卫波确认关系后,别说吵架了,连小拌嘴都没有。
暗喜的是,俞乔这么一松口,就算正式承认卫波的身份了。
这样想着,他便不断朝卫波放电:你是怎么把你老丈人支走的?速速招来。
卧儿卧,去书房吧。卫波浅笑着没答他,去书房把门反锁后,又去浴室找洗漱用品。
你怎么不把行李带来?俞汉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脏开始狂跳,语气有隐隐期待,以后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上次和卫波在一起,还是春假时夜奔到崇州之际。
此后二人各自忙碌,俞汉广出事住院,又耽搁了个把月的时间。他们这才发现,欲|望、时间和精力,简直就是个不可能三角。
都是二十来岁的身体,满腔能量无从倾注。
星火燎原。
改天吧。似是吸入了客厅溶溶的灯光,卫波淡褐色的瞳孔倏然变黯。
他转身,回抱住正走上前的俞汉广,手掌紧紧扣住蝴蝶骨。
用吻封住了他的呼吸。
卫波唇边的气息很好闻,应该是刚才餐后吃的荔枝甜品,外表清浅,内里酸甜。可炽热气息黏在耳边,冰凉指尖却蹭过狂跳的颈动脉。
俞汉广在两重天中战|栗,唇边溢出的声音变了调:别
只半个音节,却如一颗钠丢进水中。
别恨我。
卫波在心里默念,泪水却不自觉地聚到眼眶。
他在不断变换的角度中反复试探,像要攻击对方的脆弱,又像是在遮掩自己的穷途末路。
失陷的神情,给持续升温的水面撒上疯狂。
哥,别在这这份疯狂过于陌生,俞汉广热情回应,还是不禁愕然,去去浴
颧骨突然湿凉一片,很快被卫波的指尖拂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轮新的贪|婪,带着要毁|灭一切的绝望。
浴室花洒落下热流,玻璃隔间雾气洇漫。
俞汉广却觉得自己像一尾被冲上岸的鱼,几近脱水。
将手机放在沙发背上后,俞汉广盯着刚冲完澡的卫波发呆。
湿淋淋的头发比平时颜色深些;棕瞳干净清透,残存的多巴胺,又于黑发下烧出两朵彤云。
沉郁和轻盈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卫波身上融汇得和谐。
手机不断传来消息提示音,卫波脱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边打趣:不愧是我们俞总。休假了业务还这么繁忙。谁找你?
一场酣畅淋漓后,俞汉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郁郁道:庄超飞呗。他消息够灵通的,知道了我的事。
卫波道:翻车事故是大新闻,他知道很正常。
不是这件事,俞汉广伸直了腿,脚踝触到纯皮的沙发垫,丝丝凉意传来。
我推的头显不是不太顺利嘛,嗐,他跟池斓走那么近,肯定是知道我被老孟和老邹削了,刚才问我愿不愿意去北鲲呢!
我是听说北鲲挖了爱梦不少人,这回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卫波问。
我估计他们缺人手缺得厉害。北鲲上上个月开始,悄咪咪地做起了出海。我刚登了下外网,庄超飞他们几个游戏在欧美区都上了,就是成绩不太好。看把他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