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互联网这一行,大致意思就是,所有产品都有盛衰的生命周期曲线,当这条曲线还在上升期的时候,就应该提早做准备,找到第二条发展之路。那么即使凉了也不要紧,还可以继续做新的东西。发展依然永续不断。
年前我有个朋友去世了。他遗书里有句话,我记到现在孟艾叹道,之前有多成功,现在就有多失败。
他继续道:爱梦靠运动类VR游戏起家,其他类型也做,但效果一直够呛。这个第二曲线,大家最近都好好琢磨琢磨。
我们四月份的立项会上见。
杨烨身子上探,正要说话,岂料孟艾和卫波的手机一前一后震了起来。
伤哪了?严重吗?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孟艾语气急促,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捞起椅背上的大衣就要出门。
卫波在一旁接完电话,突然来了句:孟总,一起走吧。
二人前脚刚出门,俞汉广的手机显示屏上竟然也出现了【卫粒】的名字。他了解了来龙去脉,也跟了上去。
于是刚才还在指点江山的三个大老爷们此时急不可耐。孟艾坚持要去地库开车,卫波却已经扫了辆共享电动爹过来。
孟艾对自动驾驶的电动爹似乎有点抵触,可时间紧迫,他还是钻了进去,三人往医院奔去。
*
孟探骊看到孟艾走近,一只手迅速抱住孟艾大腿,脸贴到他的羊绒大衣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坐在医院休息区的长椅上,脸色煞白,披着的羽绒服也是纯白色,上头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雪白血红的对比触目惊心;细瘦的右手小臂更是被厚厚的纱布裹成了个长粽子。
弱小、可怜又无助。
你看你,又哭又笑,黄狗撒尿。孟艾帮妹妹拭掉眼泪,破伤风打了吗?
孟探骊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摇头:正正在等等打针。
俞汉广和孟艾的关系不算远,不过因为孟艾很少在公司里提及家庭,他也仅仅知道,老板有这么个亲妹妹,整个孟家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但他还是被眼下这幅场景惊到了,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杀伐果断的孟艾露出如此温情的一面,竟有些羡慕。
相比这边的兄妹情深,卫波和卫粒之间冷淡得像陌生人,连周围的空气都识相地凝固了几分。二人没说几句,似乎聊得不太愉快,卫粒甩了个脸就走了。
还疼吗?她来到孟探骊身侧,微微发抖的双手递上纸巾,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粒粒孟探骊好不容易被安抚住,抬头又恰好对上卫粒桃子一样的眼睛。
于是当着三个手足无措的男人,两个女孩的泪眼汪汪迅速转化为抱头痛哭,撕心裂肺的场景引得休息区病人不时指指点点。
俞汉广堆笑,立刻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猜的眼神发射给围观群众。压住了好奇心后,他悄悄地把孟艾和卫波拉到一侧。
孟艾面色看不出变化,但去掏口袋,却并没有摸到电子烟。
孟艾:那是你妹妹?
卫波点头。
孟艾:是你妹妹干的?
卫波摇头。
孟艾:那是谁干的?
卫波摇头。
孟艾:你妹妹怎么会和我妹妹在一起?
卫波摇头。
孟艾和卫波之间透着诡异,俞汉广不自在地缩了缩脖颈。他缓缓地蹭到两个女孩那里,决定亲自把事情问清楚。
把探骊割伤的是芈骏那个王八蛋卫粒的哭腔中还混杂着些许咬牙切齿。
俞汉广在脑子里翻找片刻,总算扒出了这个落灰的名字:你男朋友?
前男友。她泫然欲泣。
俞汉广上次见到芈骏,还是《孤胆裂冰》立项会那晚饭局结束之后。他当时心情郁闷,人醉得站不住,对芈骏印象模糊,只记得这男孩是校友,在宜州大学读工科博士。
宜大离玉湖景区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大晚上能跑这么远接女朋友,想必感情是很好的。
我也以为我们感情很好但他为了留校,瞒着我跟他导师的女儿卫粒掩面大哭。
孟探骊被卫粒的哭声惊得清醒了许多,接着说了来龙去脉。
年前,卫粒就感觉到芈骏态度日趋冷淡,以为是自己实习太忙,疏于照顾男朋友,于是年后特意提前了几天回来,下了火车就直奔宜州大学,想给留校做实验的男朋友一个惊喜。
在亲密关系里,女孩总是喜欢脑补出原本不存在的不足和过错。
其实错的是男孩
清净的实验室,当天就变作了修罗场,因为卫粒在里面见到了另一个姑娘。
她一直以和男朋友感情稳固为傲,现在明白了,三角形可不就是具有稳定性嘛。
卫粒要死要活了几天,实在是跨不过劈腿这条底线,便决定约芈骏出来做个了断。她又害怕自己心软,拉了孟探骊壮胆。
事实证明,她的心软完全是自作多情:两头被甩的芈骏怀恨在心、藏刀于手,吵着吵着,雪亮的刀刃连着都是你毁了我的前途的恶意,一股脑儿全露了出来。
那个傻X,疯子,举着刀就要往粒粒身上扎,我没多想,手就挥上去了
孟探骊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见卫粒颤抖着不肯抬头,柔声安抚道:粒粒,我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伤,在家养几周就好了。你是帮到我了,我正好趁休息的时间改改论文
真是场狗血含量过高的流血事件,俞汉广心想。
劈腿?挡刀?还是自愿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俞汉广把这盆狗血给孟艾泼了一遍,孟艾的君子风度再也拿不住了。
他揽着刚打完破伤风的孟探骊,冲卫波发作:我现在就报警。
卫波平静道:是卫粒做法不对。孟总,我代她向令妹道歉。医疗费我们全额负责。
孟探骊冲卫波绽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脸,用没受伤的手在背后偷偷扯了扯孟艾的衣角。
孟艾冷冷道:不必了。
年轻时,谈个恋爱分个手,从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到天崩地裂的感觉,的确难受极了。
但倘若再多活几年,就会发现,生活真正的大裂谷在这个时候才逐渐显现:亲朋好友意外去世,体检查出指标异常,银行每月定时发账单
此时再回想起来,二十来岁的际遇就像胳膊上的一道小伤,虽然血流如注,但伤口不深,更不致命。
痊愈后,大概只会落下一片红痕。
希望你们妥善处理。这种人将来进了社会,我看也要惹大麻烦。孟艾带着孟探骊离开了。
送走二人后,卫波黑着脸问:那小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卫粒整理好自己狼狈不堪的仪容,又掏出纸巾擦了擦早已哭花的脸,往医院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