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杰克却根本没考虑这么多,他只觉得布鲁斯跟他分外投缘,所以他递给对方一袋鱼食:有没有兴趣喂喂鱼?我猜你从来没用你拿钞票和支票的手捏过鱼食,布鲁斯先生。
你知道我?布鲁斯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不论是带上面具的他还是不带面具的他,都在哥谭市家喻户晓。
你的照片天天都挂在电视、电脑、和广告屏上,每天都能听到赞扬你的声音,韦恩先生捐了一栋学校、韦恩先生创立了新的慈善基金会,我不知道你烦不烦,反正我是听烦了。杰克哼哼几声,抓起一把鱼食,用力捏了捏,抛进池塘里,算了,我也乘了你的恩情,你和政府一起起草了经济房使用准则,我这种没钱又没身份证明的人,才能住上房子,找得到新工作,不至于去睡桥洞当流浪汉。
你没有身份证明,也能找到工作?
杰克挠了挠头发:只是说坐办公室的工作很需要证明,我只是一直在打零工,便利店收银员、家庭教师、肉铺职员都干过,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吃饭,也不是很吃紧。下班后我还有时间能搞别的。
布鲁斯实在是想不出杰克穿着围裙在便利店扫条形码的样子,只能说:别的?
画画。杰克耸了耸肩,经济房会有阁楼,反正也没人住,房东就给我当画室了。
布鲁斯又沉默了,杰克并不强迫他说话,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喂鱼,过了很久,布鲁斯才略带艰难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布鲁斯韦恩,那你觉得我做的一切有意义吗,哥谭是否在变得更好?
你问我这个的话,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以前的哥谭是什么样子的。杰克摇了摇头:不过,我希望这一切不要改变。未来会怎么样,将要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了。
一瞬间,布鲁斯想起杰克曾经说过的话:尽管我不知道,未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选择什么,但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当坏人。
布鲁斯看着杰克的侧脸,失去了那石膏蜡像一样惨白到不正常的肤色,也失去了水藻一样的黑绿色头发,和鲜红的笑容,杰克看上去跟色彩斑斓的小丑完全是两个人,没有人认出他,他安稳地在哥谭市独自生活了好几个月,如离群索居的隐士。
也许遗忘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志,酒神因子修复了他病态的大脑和残缺的肢体,再次回到人间的杰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杰克。他忘掉了小丑,忘掉了蝙蝠侠,他新生的大脑中没有他们。他不想放任自己堕落做个坏人,勉强自己当好人又会痛苦,最后的选择也只有远离,远离过去的故事,远离让自己远离痛苦的源泉,用杰克内皮尔的名字开始新的生活。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感伤,以后他恐怕不能用蝙蝠侠的身份面对杰克了。
哥谭一定会变的更好的,谢谢你给我这个信心。布鲁斯低声说,随即摆出哥谭甜心式的笑容,对杰克伸出了手,要不要带我去看看你的画室?我能跟画家聊得这么开心,也许我跟他的作品也有点缘分。
杰克笑了笑,把最后一点鱼食丢进池水里:算了罢,我只会画一些静物和肖像而已。
又来了?说话时,杰克正把新画好的油画从画架上取下来,把它放在阴凉处风干。
他系着一条廉价的围裙,同样廉价的衬衫挽到手肘。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他先是解下被颜料搞得乱七八糟的围裙,把手放进洗手池里洗干净,才向后捋了捋自己凌乱的黑色头发,走到茶叶罐面前,给杰森倒一杯红茶。
最近过得怎么样?杰森一幅大学生打扮,穿着笔挺的牛仔裤,肩上斜挎着个书包,这是经常出现在媒体镜头中的,属于布鲁斯韦恩的养子的标准打扮。
还能怎么样?也就是普普通通。杰克把画室钥匙丢给他,自己进去看吧,不用付钱,想要哪一幅直接拿走。
自从上一次偶遇闲聊后,杰克和布鲁斯等人意外地熟络起来,偶尔布鲁斯会以不高不低的价格买走几幅画作为装饰,但最近这段时间韦恩集团事务繁忙,买画的事转而由他的养子代劳。
杰森知道他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他怕自己出现的次数太频繁,又让杰克想起些什么,可是他又不能放任杰克独自生活,杰克像一只风筝,可以给他广阔的空间,但风筝线必须死死抓在手上。所以,布鲁斯以买画为理由,名正言顺地差遣杰森关注他的情况。
杰克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好,他住在公寓一楼,房东把房租抬高一些,允许杰克使用花园,随着经济逐渐宽裕,他开始用闲暇时间打理花草,在花园里种了四角梅、绣球花、英国玫瑰和大片的百日菊。
他完全忘了小丑和蝙蝠侠的事,只在电视机里听到一些关于英雄的新闻,他并没有过多地关心蝙蝠侠,在他眼里,蝙蝠侠只是悬在哥谭上空的符号,跟他这个普通市民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蔬菜和肉的价格,关心政府发布的社区保险,关心自己储蓄卡里上下波动的数字,关心他养的花和邻居散养的猫。当蝙蝠侠和杰森看着他时,心里就会闪过一丝微妙的庆幸,他曾经是个小人物,被命运粉饰后推上了疯狂的舞台,现在又变回了小人物。
杰森没有花心思,他只挑了一幅较小的油画,因为这样好拿。
他走出画室的门,杰克给他端来一杯泡好的红茶,还有一束系着丝带的百日菊花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画卖不出布鲁斯给的价格,自己没有身份证明却能在租一间公寓时,还负担画室和公园的费用,大半是布鲁斯出钱为他输血的功劳。所以他每次都给布鲁斯等人准备了花束,逢年过节还会寄张贺卡过去,以示自己无声地感谢。
你不抽烟了吗?杰森接过那杯红茶。
杰克疑惑地挑了挑眉:我从来就没抽过烟。
此时杰森才意识到他嘴快说漏了,幸好杰克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他更在乎从灌木丛里探出头对他喵喵叫的小猫,很明显,粗枝大叶的邻居又忘了给它的食盆里添猫粮。
他从冰箱里端出一点吃剩的鸡肉和鲭鱼,准备拌点猫饭。杰森本来在逗那只猫咪,忽然他站起了身,把猫吓得缩回灌木丛里,杰克看他满脸警惕,竖着耳朵,似乎在听风里的声音的严肃样子,略略有些想笑。杰森却笑不出来,他扯下圆桌上的桌布,直接蒙在杰克头上,手臂一伸把杰克扑倒在地,同时对正在栅栏另一边修剪草丛的邻居大喊:趴下!
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地动山摇,大地剧烈地震动,房屋在爆炸中颤抖。火舌冲天而起,被烧得滚烫的残渣飞溅到两个人身上。
怎么回事?!杰克大喊,爆炸震得他两耳嗡嗡作响。
邻居声嘶力竭地大吼:恐/怖/袭/击,是恐/怖/袭/击!
在这里别动!杰森把桌布往他头上拉了拉,我去处理这种事,你呆在这里就好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第190章
像是沉入一个久未温习的梦境, 爆炸、火光、浓烟、眼泪和哀嚎,这一切都何等熟稔。
杰克控制不住这股奇怪的感觉,他隐隐闻见了飘来的汽油味和浓郁的血腥味, 合着微量火药粉尘漂浮在空气带来的硝烟味, 这一切仿佛一双冰冷的手, 悄无声息地剥下了蔽体的大衣,是那个人,在他昏迷时托起了他,让他重新看到这人间的人, 他牵起了杰克的灵魂,引导他走进从未见过的陌生世界。
杰森看他神色充楞, 以为他被吓住了, 忍不住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拍,随即扔下背包和包好的画板, 冲上大街,转眼身影就消失在慌乱的人群中,杰克甚至没来得及喊住他。
杰克愣愣地戴着桌布坐在花园中央, 直到满头是血的邻居请求他为自己包扎, 他才如梦初醒地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拉来一张凳子, 坐在木栅栏旁边给他止血。对方在爆炸时被碎片划破了额头,鲜血汩汩涌出,很快弄脏了杰克的手。
可是忽然间杰克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 一瞬间眼前闪过的, 竟然是他在诊所里看见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