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是红衣。
是那一件如血一般鲜红的女子衣袍,在风雨之中,竟像个人一样,鬼魅地立了起来,又因为布料柔软而无制成,而在原地上下纷飞的飘扬,像极了鬼影。
这红衣分明已被他的宝剑巨阙斩成了两段,沉入了湖底,可如今却鬼魅般的出现,鬼魅般的追到了这屋子的外头,好似在朝里面窥探一般,阴惨惨、寒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琥珀背对着那红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还未感觉到危险。
展昭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住了。
琥珀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坐在了榻边上,又柔柔地凑了上来,只道:你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说着,还用自己的手指点了点展昭精壮的胸膛。
展昭的余光若无其事地收回,只道:琥珀姑娘,你我无冤无仇,展某所做所为,皆为办案,刚刚也并无轻慢姑娘的心思,若真有什么啧
他语气一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痛苦之色,眉头紧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爬满了冷汗。
琥珀一怔,凑了上来,想要观察他,在她凑上来的一瞬,展昭嘴唇翕动,轻轻道:小心后面。
琥珀怔了怔,不由道:什么?
那鲜红的鬼衣,已有一只袖子,缓缓地探了进来,展昭心头一跳,又道:用我的剑。
巨阙乃是名刃,可斩妖鬼,刚刚展昭正是用巨阙宝剑,才能让这鬼衣被斩成两断。
至于琥珀
他实在说不上琥珀是什么人,她好似不是人,但又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她虽然暗算了展昭,却又在水中将他救起,虽然用那一口毒气制住了他,用她那寒光森森的手指甲其威胁展昭,但却也没有真的去伤害他。
她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但恶意似乎并没有那样深。
展昭此刻动弹不得,也唯有如此了。
琥珀道:剑?
她的衣袖一卷,巨阙宝剑就到了她的手上,这剑并不轻巧,她又不会持剑,手有些不稳,她一只手抓着剑鞘,一只手抓着剑柄,缓缓的将宝剑从鞘中抽出。
寒光一现。
琥珀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忽然变得很苍白,几乎就要拿不稳这剑,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而随着这一声金属落地的声响,那血红鬼衣已伸进来的衣袖畏惧的缩回,它被这寒光一照,似是想起了刚刚被斩成两端的痛苦一般。
红衣褪去了。
只留下脸色苍白的琥珀,她瞪大了双眼,好似有些无助,眼角似乎都有了泪痕,她有些怔怔的,转过头来,一下子又对上了展昭的目光。
他的双眸漆黑如墨,微微皱着,正正好盯在了琥珀有些苍白的脸上,好似探究,他的唇抿得很紧,侧脸上流显现出了一点探究、一点冷酷之意来。
琥珀很是不喜他这样的眼神,冷冷地道:你可千万莫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不许这样看着我!
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点愠怒。
展昭久久不言,只是闭上了眼,又缓缓睁开,侧开头,只看着她白袖子里头的那只手,沉声道:抱歉。
无论如何,盯着女孩子的脸看,是很失礼的事情。
琥珀的笑容忽然全都收敛了,她冷冷地盯着展昭,冷冷地道:你不是庆平县的人。
看来是打算聊一聊正事了。
展昭的目光很规矩,一直落在她的手上,只道:是。
琥珀道:不错,庆平县的人又怎么敢来这里也只有你这样的外来人,才敢踏进这座宅子。
展昭眯了眯眼,道:这宅子有什么异常?
琥珀勾起嘴唇,似笑非笑道: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可是有鬼的。
展昭道:刚刚那鬼衣在你身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琥珀满不在乎,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这宅子里住着,它也在这宅子里住着,难道我能不知道它?
展昭迟疑道:你你究竟?
琥珀笑笑,忽然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的手指简直冷得好似是冰块一样,就好似她不是活人,而是一直从土地下面爬出来的死人一样,她的手指之上,也沾着那种她身上所特有的冷香,展昭的尾音散在空气里,唇上一点冷意,叫他简直连一个字都已说不下去了。
他挺翘的鼻尖,忽然嗅了嗅,似有一些风流浪子的做派。
琥珀惊了,似乎没想到这个只是被女孩子摸一摸脸就红了的正人君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似笑非笑道:哦原来你是个坏男人。
展昭直视琥珀,并不理会这一句调戏之语,只是缓缓道:味道不一样。
琥珀一愣,道:什么?
展昭道:我在县城里追你的时候,与你不过五步的距离,那个时候,我已闻见了你头发上的味道与此刻无丝毫相同之处。
他沉静地看着琥珀。
琥珀也正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嘴角忽然慢慢、慢慢地勾了起来,她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缓缓开口道:展官爷,你难道是只猫儿不成?怎么生得如此敏锐。
展昭淡淡道:不敢当。
琥珀又笑道:那可不成,我讨厌猫儿,我看到猫儿,就像拽着它们的尾巴把它们挂在树上当铃铛使。
展昭:
展昭道:琥珀姑娘不想告诉我其中的内情?
琥珀道:告诉啊,怎么不告诉?我现在就告诉你,只不过我是真的好冷,展大爷,请你担待一番
说着,她忽然吃吃地笑了,媚眼如丝一般缠在了展昭的身上,展昭衣襟大开,本就是一副不太体面的样子,琥珀嘴里喃喃地喊着冷,一下子就缩在了展昭怀里,伸手抱住了他,又将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她舒服得叹了一口气,用脑袋拱了拱展昭,柔软而潮湿的头发散落在展昭身上,有些冷。
但冷和热好似真的是一种界限很不清楚的东西,女子柔软的身躯这样的冷,可是展昭却只觉得热,她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又忍不住让人去想是不是随意去摆弄她,她的腰就会断掉?
展昭的耳朵根子,也早已红透了。
可他却动不了,这一种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就这样非常倒错的颠倒过来,叫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又让他忍不住想,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究竟还想要做些什么呢?
他的手又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裳,好似一个无措的良家妇女。
琥珀却很开心,还哼起了小曲儿,婉转极了,动听极了,她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好似在对着展昭撒娇一般。
只可惜这男人啊,实在是一块木头。
是一块,脸会红、逗一逗就羞赧的木头。
琥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血色,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展昭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哑声道:我是追着你来的。
琥珀笑了,问:我穿着那一件红衣?
展昭道:不错。
琥珀漫不经心地伸手,把玩着自己的指甲,道:那不是我。
展昭一愣,追问道:什么?
琥珀道:她身上的味道与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是不是?
展昭道:不错。
琥珀又道:你猜猜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引到这里来的?
展昭的脸色已有些变了。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他张了张嘴,缓缓道:是那一件红衣裳。
所以味道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