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惨白一片,鼻尖也沁出了焦灼的汗,整个人僵直不已,似乎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酒杯,而是毒药一般。
半晌,他忽然咬着牙端起那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苍白的脸上就浮起了病态的红。
马空群柔声道:还要么?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酒杯看,忽然用力的将那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也发出了一声巨响。
马空群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声道:拿酒来!再拿酒来!把酒都给我的好侄儿端过来!
他内心得意不已,因为他知道,他已骗的这傻子找不着北了,等这顿酒醒来之后,白天羽的儿子就会变成他手里的一把刀!
这感觉让他快意不已!
白天羽,白天羽!你这该死的鬼!你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将我当成一条狗,如今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儿子当做狗来使唤!叫他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些恶毒的念头自他心底升起,可他的表情却仍是充满关心的。他看着傅红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整个人都似已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喝得很快。
一个从没喝过酒的人,如果这般快速的喝酒,很快就会醉的。傅红雪只喝了一壶,脸上那种病态的红色便已蔓延开,蔓延至他苍白的脖颈,那裹在黑色劲装下的胸膛,一定也已被染成了红色。
他无力的伏在桌上,双眼已然迷蒙,嘴中喃喃地喊着秋星的名字,喊了两声,又咬牙切齿,一把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碎在地。
但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左手却仍握着刀,稳如磐石。
马空群盯着他苍白、骨节分明的左手,眼中已渐渐浮出了惊惧的神色。
刀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一个这样隐忍、这样坚定的少年,若是做为敌人,一定很可怕、非常可怕。
好在他已得到了这少年。
马空群得意非凡,便叫他人都下去,他要亲自将傅红雪扶到客房去。
众人退散,马空群扶起烂泥似的傅红雪,他的脚步已是完全的虚浮,整个身子都倒在了马空群的怀里。马空群扶着他,慢慢地朝后走去。
万马堂的客房一般住的都是各地来往的马商,近来没什么马商上门,那边冷清的很。
不过冷清是好的,因为马空群并不希望傅红雪与过多的人有交集。
行至拐角,月亮忽然被乌云遮住,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黯淡,竟连路都看不清。
但是一个人却在此时此刻猛地睁开了双眼,那个人的眼睛清明一片,闪着讥讽似的冷光,在这黯淡的夜里,眼神似刀、又似是初出茅庐的小狼。
这个人是傅红雪!
他睁眼的一瞬,马空群一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傅红雪就已出手。
他并没有拔刀,他不需要拔刀,他只是霍的击出一拳。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马空群又因为得意忘形而没有防备,电光火石之间,傅红雪已一拳击中了他的胸膛。傅红雪并不瘦弱,手臂上的肌肉紧实有力,爆发力极强,一击下去,令马空群肝胆俱裂,眼前一黑!
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意识已被剧痛所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听到傅红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难道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
马空群说的那些话,真中带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实在是很难分辩。
但傅红雪并不是个傻子,这说辞之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沈三娘。
沈三娘是他母亲的人,傅红雪是知道的。沈三娘潜伏在万马堂许多年,一直源源不断的为他们送来消息,花白凤搜集的关于万马堂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从沈三娘这里来。
但傅红雪从没听说过半颗猫妖内丹在万马堂的事情,如果母亲知道的话,怎么会不告诉他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三娘不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傅红雪从这信息差之中推测出来的结论。不得不说,马空群的谎话其实很是高明,只可惜傅红雪很聪明。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马空群骤然昏迷。
他一把拽住了马空群,叫他落地无声,不发出任何惊动旁人的声音。
然后,他又将马空群整个扛在肩上。
马空群身形高大强壮,整个人的体型几乎是傅红雪的两倍,可傅红雪扛着他,却轻轻松松,简直是连一点力气都不废,他双颊通红,眼神却黑得发亮。
傅红雪冲天而起,如旱地拔葱。
他的轻功居然也是顶尖的,一个跛子想要练就这样的轻功,究竟得付出多少努力?
转瞬之间,他就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偌大的万马堂,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头目已被人掳走。
傅红雪回到了无名阁时,已是深夜,但无名阁仍是灯火通明。
奇异的是,虽然灯火通明,里头却并不热闹,因为今天这里只有一位客人。
这客人是个看着很邋遢的年轻人,他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了靴子的底部,他靴子的底部,居然有两个破洞。而他身上的衣裳也没好到哪里去,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可是这年轻人竟然长得很不错。
他身材匀称而漂亮,五官英俊却并不令人觉得冷漠,反倒是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气质他非常松弛,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手上捏着酒杯,正在看着一个女人。
他正在看着秋星。
秋星坐在另一张桌子上,面前摆着七七八八的事物都是鱼,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东西,速度很快,却实在优雅得很,那邋遢的英俊少年,就这样挂着笑容看着她,好似这美人进食的画面实在是好看,叫他移不开眼。
那英俊年轻人道:你就是秋九姑娘。
秋星扬唇一笑,道:我是,你又是谁呢?
年轻人道:我实在很想知道你的闺名,却又不想同他人打听,只好来同你做个划算的交易。
秋星圆圆的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娇憨甜美:什么交易?我最爱同人做交易了。
年轻人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告诉我你的闺名,好不好?
秋星噗嗤一声笑了。
年轻人的目光之中便闪出了一丝惊艳,他用一只手撑着头,懒洋洋地望着秋星,目光简直就好似是被黏在她身上一样,一刻都不想离开。
秋星笑着道:可你的名字难道很值钱?
年轻人叹道:或许并不值钱。
秋星似笑非笑地斥道:那你也敢跟我来换?
年轻人并不生气,只是微笑着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我这可怜人,只是想用这样的法子,同你多说几句话罢了。
秋星嘴角的笑意又荡得深了几分。
她忽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喜欢我,对不对?
年轻人就叹了口气。
他道: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若是不喜欢,岂不是眼睛都瞎了?
秋星又道:难道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样说话?
年轻人道:我若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头早叫人打扁了。①
秋星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快活极了。
傅红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没有推开门,并看不见那年轻人的脸,但他的心里却忽然浮起了一种冰冷的愤怒,好似要透过门去把那年轻人的头打扁一样。
油嘴滑舌!这样的坏男人对秋星一定意图不轨!
傅红雪握刀的手也攥紧了几分。
第60章
屋子里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很神秘,今天刚刚来到边城。
边城的外来人口,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万马堂买马的马商,还有一种就是来无名阁买消息的江湖人。傅红雪是个例外,这年轻人也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