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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领生活费的日子,方孝忠算準时间回去。果然,方守金已经去了洪城,家里只有爷奶两个人。
帮忙在院里干了些活儿,吃过午饭,估计着方守金就快回来了,方孝忠想走,但奶奶还没给他掏钱。
方孝忠提醒:“奶,我要回学校了,你给我生活费。”
“着什麽急,搁家住一晚,明早上学再回不行?”
“我今晚还要上晚自习。”他顺口扯谎。
“上什麽晚自习。”雷亲婆忙着手里的活儿,抱怨开,“你那是个学校还是个牢房,回家住一晚都不让。念得这麽累,要我说,甭念了。”
“这怎麽行,不念高中怎麽考大学。”
“我听隔壁大川说啦,一中也不是所有都能上大学,你这成绩考不上,念也是白念,费那劲做啥。”
一句话说得方孝忠面红耳赤。他被戳中痛点又无法否认,但这学他非上不可,要不然他就真没有一点出路,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地方给他容身。
他力争道:“还有两年,我会努力考上。”
雷亲婆没说话。
方孝忠又难为情地提醒:“奶,生活费。”
“这会儿我身上没有,昨儿收废品全付给老乡了。”她马上又说,“你等你爸回来,他开店的,身上有现钱。”
他不想等方守金,就说:“你去银行给我转点就行了。”
“转转转,你回来除了会要钱还会干嘛?”雷亲婆口气不善,“我这风湿犯了走也走不动,你爸马上就回来你也等不得。”
对这些责备,方孝忠没有去反驳。他已经知道,身上没有钱只是幌子,让他等方守金回来,才是的目的。
他很想转身就走,更想说他不要方守金的钱,但他说不出来,脚步也动不了。他需要那些钱,别无他法。
“我跟你爷都老了,赚不了钱了。好在你爸现在还像点样子,他搞的那饭馆多少还能挣点钱,要不然你这高中大学的,也没人供得起。”
听到这些话,方孝忠更像吞下一口苍蝇。奶奶的意思他很明白,他还得仰仗方守金供他上学,所以不允许他这麽置气。
“那店离你一中不远,下回没钱了,你直接去找你爸就是。”
“他不是我爸。”
雷亲婆竖着眉:“混账!我告诉你,他就是你爸,你就是他儿子,父子还能说不是就不是了,没有体统。”
方孝忠还想争辩,但继续吵下去,他又怕会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之后又会怎样呢,他会不会连此刻的自由都一并失去?
他塌着眉毛,低眉顺眼,心头一酸,憋出一声哭腔:“奶,我从小就跟着你和我爷,我是你们养大的。方守金一天也没管过我,以后我给你们养老送终报答你们不行麽?”
看他这可怜模样,雷亲婆冷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但她立马转过头去:“我跟你爷才不要你的报答。报答我们是你爸的事,报答你爸才是你的事,不要弄错辈分。”
“奶奶……”
“别说了。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就是要你做个忠诚孝顺的人,你说这种不忠不孝的话,你对不起这麽好的名字。”
鞭子给够再给点糖,这拿捏人的手段雷亲婆无师自通。她又好言劝道:“事情过去就算啦,都是一家人,你爸爸他喝醉酒一时犯错,现在也改好了,你还要置气到什麽时候才消停啊。”
方孝忠不是置气,他也知道奶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不过是要逼他就範,以维持她心目中的“一家人”和长幼尊卑的秩序。
可他就是这麽软弱,从小依赖这彪悍的妇人。哪怕现在他长大了,她变老了,总还是有种无形的力量迫使他妥协。
方守金回来了。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样打照面,纵使心里再多憎恨厌恶,一见着这男人却仍不敢直视,连手也不自主开始发抖,方孝忠赶忙把手揣进衣兜里。
方守金看他却像是无事发生过,轻松又亲热地跟他打起招呼:“哟,小忠回来啦,那晚上得搞点好菜吃。想吃什麽,我现在去买?”
方孝忠低着头,不搭他的话。
“他回来拿生活费,我这儿没现钱。你身上有,你先给他。”雷亲婆替他说。
“要多少?”方守金爽快掏兜,大方地数了几张百元钞票递过去,“这些够不够?”
这钱显然比平时他的生活费要多,方孝忠没有伸手,他不愿意从方守金手里拿钱。
雷亲婆瞥了一眼:“他就是上学吃个饭,哪里用得了这麽多。要我说,不住校了,回家还吃得好,又省钱。”
生怕不让他住校,方孝忠咬死:“我要住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