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垃圾堆一样的房间,比他们家堆放废品的院子还乱,简直无处下脚。大冬天的,穿堂而过的凉风却带来一股酸味儿。这屋别说不会遭小偷,就是请人进去,都不定愿意进。
张逐无知无觉,踢开拦路的纸箱子、空饭盒,走在那条被踩得黑黢黢看不出地板本色的空道上。
“你也进来。”他说。
方孝忠小心翼翼跟在张逐身后,生怕碰到什麽东西,惊出一堆老鼠和蟑螂。
“你,就住这儿?”方孝忠指路过的一个房间。
“嗯。”
那个房间比这客厅要好一些,至少能看见更多的地面,但也没有好多少。
“怎麽这麽髒啊?”
“没人做卫生。”
终于到了客厅中间,张逐甩开堆在脱皮的旧沙发上的衣物和塑料袋,腾出一个空间,让方孝忠坐。
方孝忠出于礼貌轻轻坐在那方空位上,屁股不太敢落实,继续劝说张逐:“你爸不做,你做一下啊。这麽髒,容易生病的。”说着他又环视一眼,简直恨不得立马开始大扫除。
“没生病,懒得做。”张逐打开电视,又打开影碟机。
方孝忠看他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摞碟片挑选起来。一时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以为要看什麽好看的电影,兴奋地凑过去,喋喋不休:“你爸什麽时候不在家,我来帮你扫一下……”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那摞碟片封面全是袒胸露乳的男女,大叫一声,捂住眼睛:“你这都是什麽电影啊?”
张逐垂下手,看他这抗拒的样子,再次询问:“你还想不想知道?”
方孝忠很纠结,直觉他手里拿着那些碟片不是什麽正经片,要是奶奶知道他看这种东西肯定会打死他。可是张逐从不会骗他,说会帮他弄明白就会弄明白,他要的答案就近在眼前。
万分忐忑地,他又坐回沙发,抱住胳膊,屏息凝神盯着电视机。
屏幕黑了,很快又亮起来,片头过后,是几个坏人在揍一个男人。揍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就被抓了过来。他们说着叽里呱啦的语言,方孝忠听不懂,但看那对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男女,以及不停向打人者磕头作揖的女人,猜测那应该是对夫妻,女人在帮丈夫求饶。
哭泣的男人再被拖开,女人也被两个坏人摁住,开始剥她的衣服。她开始疯狂反抗,尖叫着哭泣,不停地蹬腿,同时男人又开始被打。听到丈夫的惨叫,这边的女人就停止了挣扎,一脸心如死灰,随那些坏人粗暴地扯烂她的衣服……
“这就是,明白了?”
“……”
没听到回应,张逐侧目,只见方孝忠弓着腰,捂住嘴,大睁着双眼,定死在了电视屏幕上,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滴。
“这也哭?”张逐皱了皱眉头,“不是你让我给你解释的?”
“……”
“方孝忠?”
问话不回答,喊他也不答应,张逐见他和往日不同,便起身去把电视关了。他站在方孝忠面前, 擡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怎麽了?”
方孝忠突然站起来,猛地将张逐推开,操起书包,从他家里跑掉,留下张逐独自站在客厅里莫名其妙。
飞跑穿过那些幽深的小巷,往常熟悉的巷子在这黯淡的天光里,仿佛藏着幽冥鬼魅,方孝忠在万分惊恐中加紧脚步。冰冷的空气涌进他肺部,似乎要将他绷紧到极致的喉咙割伤。他跑得太快,呼吸急促像要缺氧,胃里翻江倒海压抑不住,终于还是踉踉跄跄慢下脚步,扶着墙根呕吐起来。
那些消化了一下午的食物,吐在冷硬的石板上,腾腾的热气带着特有的酸臭味道涌进方孝忠鼻子里,他只觉得好髒好恶心,就和刚才电视里看到的那幕一样。这味道又刺激他吐出更多,直到吐无可吐,只剩满嘴酸苦的胆汁。
他也像那个被围殴一顿的男人,软着双腿、捂住肚子,沿路扶墙回家。
刚跨进家门,兜头就被一通责问,雷亲婆骂完他,又说要找去学校质问老师怎麽把人越留越晚。要是往常,方孝忠已经惊慌地找起了理由,今天他却一言不发,径直回了房间。
雷亲婆跟过去:“你干啥去,吃饭了。”
方孝忠摘下书包,缩到床上:“我不饿,不想吃。”
雷亲婆见他不对劲儿,软了软口气:“生病了?”说着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呀。”
“没发烧,我想睡觉,你别管我。”
雷亲婆出去,一会儿又端着水杯进来:“喝个沖剂。”
“都说了我没感冒。”
“别犟嘴。”说着她有点急,还是哄了哄,“小忠乖,把沖剂喝了再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