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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吃饱。”方孝忠看张逐已经吃完了,就把手里剩下的分一半给他。
张逐也不客气,接过来两下就都塞进了嘴里。
方孝忠有点着急,小脸皱成了一团:“你吃好快呀。”他看看手里已经没剩多少了,犹豫片刻,又分出一半。
张逐不要,不耐烦:“你快吃,吃完,睡觉。”
“哦。”方孝忠把手里的全部塞到嘴里,鼓起的脸颊像是仓鼠,把一双油乎乎的小手举给张逐,让他给擦。
张逐抓着他的手就要往他自个身上擦。
方孝忠噎得说不出话,但扭着手腕,使劲摇头。奶奶给他换上了睡觉才穿的兔子睡衣,衣服全是雪白的绒毛,他最喜欢的衣服,不想弄髒,何况弄髒了还会挨骂。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张逐把他的手在自己的旧棉衣上蹭了蹭:“能睡不?”
方孝忠终于咽完了嘴里的食物,揭开被子:“进去吧。”
一躺下,方孝忠就不停说话:“大家都说你是疯傻子,其实你不疯也不傻。”
“大家叫你,小杂种,你是,杂种吗?”
“我不是!”
张逐还是第一次睡在这种棉被缝的袋子里,除了脑袋露在外面,四周都密密实实的,一点不漏风,很温暖。不光是这个睡袋暖和,方孝忠的床也很厚实柔软,跟自己那张用稻草铺的、睡上去就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的“床”简直天差地别。
一切都很好,除了身边这个毛乎乎的人。
“离远点,别挨着。”
“为什麽呀,挨着更暖和。”
方孝忠一说话,气息就在张逐耳边。明明被子很温暖,他却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往一旁挪开了:“不喜欢,挨着。”
“那好吧。”等了一会儿,“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可以。”
“为什麽呀?”
“……”
方孝忠还是第一次真正有了这样亲近的朋友,不自觉就放任了自己:“牵一个手指好不好?”
“不好。”
“就牵一个手指,都不好嘛……”
就在张逐十分不耐烦,要叫他闭嘴时,门响了两下,跟着就是雷亲婆的声音:“小忠,把门打开。你锁门做啥?”
张逐一下全缩回被子里,方孝忠更是慌得不行,吞吞吐吐:“我,我,我怕……”
“你怕什麽,我们都在外边,有什麽可怕的,把门打开。”
方孝忠让张逐再去衣柜里躲一下。张逐正慌慌张张起来,又听到方开国的声音:“天怪冷的,开着透风,让他关着吧。”
雷亲婆这才偃旗息鼓,叫方孝忠赶紧关灯睡觉。
不多会儿,外间的大人渐渐没了声,看样子是睡着了。两小孩才终于安下心,没多会儿,方孝忠就打起了小声的呼噜,就在张逐耳边,听起来像一只猫儿。
从冰天雪地到温暖的被窝,又吃得饱,张逐也很快有了睡意。睡着之前,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方孝忠那毛绒绒的衣服,他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雪白的,带着绒毛的衣服,不知道是什麽感觉。
刚一触到,他一个激灵就缩回了手。那柔软的、温暖的、毛茸茸随着方孝忠呼吸而起伏的触感,让他産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那感受让他胸口发闷,本能地想要远离,于是他背过身去了。平常的一天。
天不亮方开国和雷亲婆就要起来,没有总站过来收垃圾的日子,他们上午就要把前一天回收的垃圾分拣归类,下午再把车开出去上门回收。是个简单、没什麽技术含量,利润也可观的活计,但也是个很髒很累,被很多人瞧不起的行当。
自从孙子开始上学后,雷亲婆就多了件事,到时间了得叫他起床,穿衣洗漱,把孩子送出门。
同龄的小孩,别人家的奶奶还要给孩子做早饭,并送去学校。雷亲婆可没有这个功夫,给孩子塞一两元钱让他去买点吃的,就是她的办法。
这天也一样,前一晚孙子嫌冷把房门关了,她找来钥匙打开,一如既往走到床边,就要开喊,突然看见孙子脑袋旁还有一撮黑毛,这可把她给气够呛。
前不久才有过这事儿,天冷了,流浪的大黑猫从窗缝溜进来,这狗崽子就把那髒猫塞被子里抱着睡,害她大冬天的拆了被子又洗又煮,好容易才把猫惹上的跳蚤给灭了。怕是上回只骂了他一顿没打屁股,他也没长记性。
雷亲婆气势汹汹揭开被子,顿时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这不是个猫,是个人。
张逐立马就醒了,弹跳一样坐了起来。
方孝忠还在迷迷糊糊地喊“奶奶”。
张逐反应过来,披上外套,趿上鞋就想跑,却被眼疾手快的雷亲婆抓住。她另一只手将方孝忠也提拎起来,同时大喊:“老头!快来!你来看你孙子干得好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