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安嘉鱼来了好一会儿了。
怕打扰乔郁绵工作,他一直趴在二楼俯瞰这一处商场中最热闹的店铺。
访谈节目录制结束早已错过晚饭时间。
安嘉鱼回家洗澡换衣服之后重新出门,在商场停车场饶了十五分钟才找到一处停车位。
才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节日气息,往常的轻音乐换成女歌手情意绵绵的吟唱,配合上特别设计的灯光,处处透露出浪漫的氛围。
早些时候,在录影的间隙刷手机时看到了苏芮可的朋友圈,九图工作宣传,最末一张是乔郁绵被玫瑰簇拥着,手中拿一支毛绒绒的植物,朦朦胧胧露出半张脸。
安嘉鱼一边补妆一边感叹,怎么会有这么适合拿花的男孩子呢。
让人忍不住想把全世界的玫瑰都送给他。
不知是不是被要求配合店铺需求,乔郁绵今天罕见地穿了嫩粉色T恤,围裙是纯黑,跟香氛礼盒的包装,以及专柜工作人员的工作服是相同配色。
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粉,尤其是男生,穿不好就是一场视觉灾难。
但显然乔郁绵不必有任何担忧,什么颜色穿在他身上都是赏心悦目的,困扰他的应该是周遭那些偷拍他的镜头,还好他只是个素人
安嘉鱼默默叹口气,扣低了帽檐,混迹人群,也凑着热闹进了店,电子屏上的活动说明简单粗暴,买一份礼盒就能得到一束玫瑰。
如果我多买几盒,可以多拿几束么?他问收银台后的工作人员。
当然。女孩的笑容略显僵硬,想必已经这么笑了一整天,我们今天准备了足你,你是安!难得有人一眼就认出他,拜那些综艺所赐。
嘘。他摇摇头,帮我拿二十只礼盒吧。
二十只??好,好的但是花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我尽量帮您催一下,但是花艺师已经尽力在快了您先去逛逛街,或者我们可以给您送女孩面露怯色,有些惶恐,似乎怕得罪了他。
安嘉鱼看出她的局促,凑近笑笑:没关系,不用催,我慢慢等就是了。我看你们这里有两位花艺师,那让那个男生负责替我包,另外一位服务其他顾客可以吗?这样也不会因为我耽误别人太久时间。
啊好,好的谢谢谢谢,那您随意看看女孩惊喜地松一口气。
他不去玫瑰桥拍照,直接排在花艺桌前的队尾。
走到近前才发现乔郁绵手背上布着浅浅的划伤,没有渗血,却横七竖八地肿起来。赶工又要保证质量让人顾不得这些细节,眼见着他又不慎将指尖按到了透明胶切割器的金属片上。
那只右手轻轻一抖,在一旁纸巾团上捏了两秒,又不动声色地继续。
纸巾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安嘉鱼啧一声,迅速转身跑回停车场,从储物箱翻出了酒精棉片和喷雾创口贴,重新回到队伍里。
排在他之前的两个女孩窃窃私语:靠,快到我了怎么办,你说能要到微信吗?
够呛,看着有点高冷,合张影算了。另一个努努嘴。
花这么多钱,就一张合影加一句七夕快乐啊单身狗的七夕好贵
省省吧你。本来不也要买香水吗,而且这么帅的肯定有主了。如果还是单身哼哼,那八成是个爱玩的,你贴上去就是送,别多想了。
这么帅就算玩玩也不亏啊
你脑筋给我清楚一点!女孩重重点在闺蜜额头上。
我就是说说就算他不爱玩,这种放在身边也太没安全感啊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
结果她只得一句七夕快乐,连合影都没捞到,安嘉鱼的同情心短暂地出现了一秒,女孩走掉,换他站到桌前,乔郁绵眼睛都没抬,他也只好默默等待。
怎么买了这么多乔郁绵看了一眼购物小票。
等下叫司机送去公司。托我的福,他们这几天有的忙了。快到商场结束营业的时间,安嘉鱼转头看了看身后终于稀疏下来的人群,你休息一会儿吧,剩下十九束我不要了。他拉起乔郁绵的胳膊,先处理一下你的手。
这样的两个人拉拉扯扯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柜姐们又偷闲拿出了手机,乔郁绵隐约听到人群中出现了安嘉鱼的名字,赶忙对同事使了个眼色,趁还未引起骚动带他离开。
你上网了?乔郁绵带他走到没什么人的楼梯间。
嗯。你都不知道疼么苏芮可怎么回事,这么忙就安排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安嘉鱼从口袋里掏出酒精棉,拽了他的手到眼前,拇指的指尖和指腹一眼看过去四五个小伤口,嘶
我没事。乔郁绵有另一只手扶了一下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什么异常,昨天那期节目,你是不是已经看了。
嗯。看了。安嘉鱼仰头一躲,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之后不要上综艺了吧。指尖被酒精蛰痛,乔郁绵叹了口气。
安嘉鱼不以为意,吹一吹他的手指,而后摇摇小瓶子,将液体均匀地喷在消过毒的创口表面:看公司安排。怎么,你也觉得,我应该珍惜羽毛,不要跟风圈钱么。
乔郁绵摇摇头,安嘉鱼跟圈钱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只是心里不舒服,小提琴家根本不需要得到这些娱乐圈粉丝的认可,又凭什么要承受这些质疑、恶意与中伤。
其实今天下午,那个主持人也问我来着,问我为什么要回国上综艺,是不是羡慕流量明星倍受瞩目,不甘寂寞。安嘉鱼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回答她说,是。
乔郁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意外吗。小乔其实不是我不甘寂寞,而是古典乐不该寂寞。小提琴家平静地看着他,古典乐的圈子越来越小,欣赏的人越来越少。它好像渐渐变成了一个小众的符号,代表高雅艺术的符号,有很厚重的历史,却也只剩下历史普罗大众似乎已经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了,只觉得它门槛很高,离自己很远可是这不对。
楼梯间很安静,安嘉鱼的声音不大,带着从容的回响。
古典乐要打开门,它不该有这样那样的高门槛,不该孤芳自赏,不该有什么优越感,不该排斥任何出身,它属于每一个对它感兴趣的人。有了解才有喜欢,有喜欢才有发展,我希望被人们了解,古典乐演奏家也并不需要活在大众的想象中,他们不是眼高于顶,不接地气的怪胎,而是一群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努力的普通人。难道镜头只能容得那些会跳舞唱歌,会演戏的人么?只有他们配享受最多的追捧,赚最多的钱?所以,我希望借由我的出现,让那些对古典乐有一丝兴趣的孩子们看到古典乐的前景,告诉他们,古典乐音乐家也可以成为真正的明星。
灯光昏暗。
可安嘉鱼目光熠熠。
第一次看到安嘉鱼这样的一腔热忱,要追溯到好多年前,那时候他侃侃而谈,讲述莫扎特是怎样写出长笛协奏曲的。
乔郁绵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份恰到好处的气焰。
少一些,不足以激励人的热血,多一些,不免目中无人。
见他不说话,安嘉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别总这么看我,再看我可就在大庭广众下亲你了
好啊。乔郁绵侧头吻过去,顺便从那人口袋里摸到车钥匙,拉着他寻找车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