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朝的折扇被他搁在茶几上,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沈闲的宝贝藕他只吃了一块就只是在椅子上喝茶,没再吃其他的东西:人家比你大,也算得兄长。
周明朝提醒他,怎么好一口一个兄弟叫人家,没有礼貌。
可是,藕太甜了,腻得慌,沈闲喝了一口茶: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叫的,再说人家也没说什么啊!
人家没说,心里面说不定还是介意,过几日就是人家的婚礼,那时不能这样喊人家。周明朝正色。
这样的口吻像极了长辈,沈闲眯着眼睛看太阳,摇头晃脑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啦!知道啦!
周明朝看他摇着椅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也随他去了,仰头和沈闲一起看太阳,想着忘了就忘了,到时候再提醒他就是。
两个人一起看着天,沈闲有一茬没一茬的找话聊,周明朝简短又认真的回应他,不知不觉间,甜点和茶都喝完了。
沈闲再一次伸手去摸糖藕摸了个空,他拿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从摇椅上站起来:周兄啊!
嗯?
刚刚吃完饭,又在院子里晒太阳,周明朝有点打盹,正昏昏欲睡,突然听见沈闲的声音近了,睁开眼就看见沈闲那张放大的脸在自己眼前
周明朝都能从沈闲黑色的眼珠里看清自己的影子,他条件反射的就要向后仰,但是这个动作没有成功,因为他整个人躺在摇椅上,没有空间供他向后倒。
你又躲什么啊!看见了周明朝那一瞬间的窘迫,沈闲忍不住笑,把靠近周明朝而弯着的腰直起来: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吗?
大概是沈闲笑的太开心,又或许是天很蓝,风很轻的缘故,周明朝只是把头偏了偏:别闹。
这一声又轻又低,纵容得不能再纵容了,沈闲一下子收了声,舌头像是被猫叼走似的,半大的小子,这几年还有谁这么和他说话,沈闲有点不自在,脸也红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周明朝问他。
我想说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沈闲这才想起来,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肚子:我吃的有点多。
一碟子桂花糖藕,其他两三碟子的点心,还有和周明朝分着喝的半壶茶,都进了沈闲的肚子,这会撑的不行。
这个时候已经离沈闲撞头被人从街上抬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和周明朝再走到街上的时候,行人至多只是留心他的举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视他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了,沈闲现如今可以在街上像个正常人一般行走了!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
长安街一向很热闹,摆摊杂耍的人很多,沈闲拉着周明朝在一位农人老伯的摊子前面蹲下来,撑着下巴饶有兴致。
老伯买的是各色的花种子,沈闲举起一粒拿在手上细看,褐色的一小团,有的全都是黑色的颜色,他也看不懂:老人家,你这都是什么种子呀?
老农平时不常到城里来,只是知道沈小少爷的威名,并没有见过他人,看见沈闲和周明朝在自家摊子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富家少爷出门玩,因此他乐呵呵的向沈闲介绍:这是月季,那是蔷薇,旁边的是三月红,三月里开来爬的满墙都是,老远都能闻着香。
啊!这样啊。沈闲想到他爹说的柳府管家的话,心里一动。
那天晚上,沈闲带着一个小布包兴冲冲的回到府上,找锄头,挖地,播种子,填土,施肥浇水。
沈闲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看着那片被他辛勤耕耘过后的土地,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花破土而出,抽枝放蕊,花开满头的景象。
到那个时候,他想摘多少就摘多少,看谁还要说他,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之后,沈闲面对着郁郁葱葱的绿色发呆。
周明朝拍拍他的头: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老伯给我说的这是花种子没错吧!沈闲抬起头,满脸沧桑:可是,可是这长出来是些什么玩意!
他每天松土浇水,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像是养孩子那样认真,它竟然长出了一片萝卜花!
紫色的小花在风里摇曳,沈闲都快哭了,他的月季呢?他的蔷薇呢?他的花开一大片的三月红呢?
第28章
柳月絮果真要成亲了,结亲的人是化作书生被柳直行请到府上去的李未。
他们两个人规规矩矩,都不曾背着人在私下里见过面,可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的眼神瞒不住人,他们一对视,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日李未拿着账本要送给柳直行,刚好遇上在院子里闲逛的柳月絮。
李清风先生。
柳月絮看着他,明明是个再也坦荡不过的打招呼,却是因为这个称呼,多了几分松软调侃的意味来。
李清风是李未的小字,除了父母没人这么叫过他,李未悄悄红了脖颈:柳,柳姑娘从哪来?
从我院子里来,柳月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李先生去哪?
我去书房,送,送账本。李未举起账本给柳月絮看。
你去吧,我不打扰你。柳月絮没看账本,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去了。
李未看着柳月絮转身走了两步,才拿着账本走进书房。
这些日子,李未在柳府的时候,两个人的交谈少得可怜,就是有,也只是像今日这般寥寥数语,一个比一个还能装。
书房里面,柳直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茶,看上去已经握在手里很久了,杯口沾上的茶叶都干了,他没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刚刚和柳月絮说话的场景可以在这个窗口看得清清楚楚。
心渐渐沉了下去,李未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不只是害怕柳直行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柳直行接下来的话。
我家的絮儿命不好,出生就没有娘,我一个人给她养大,成了一个知书达礼,聪明漂亮的姑娘,她长大了,眉眼有几分她娘的影子,我看着她,心里面总是欣慰的,等她嫁了人,有相公疼她,日子也就好过了。柳直行语气沉缓,像个日薄西山的老人,可今年也才四十光景。
老爷,我这样深入直白的让李未有点不安,他想说话,柳直行却没听他的,顾自的说下去。
那些流言想必你也听过,絮儿她柳直行顿了顿,叹了口气,满是惋惜:遇人不淑,遭人暗算,如今有了身孕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怎么问也不开口,像吃了秤砣那样。
李未抬手揉了一下鼻子,把喷嚏忍了回去。
那个混账暂且不提,就是寡妇带着孩子也可以再嫁,柳直行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眼,看着李未:李清风,你是个有才且上进的年轻人,我欣赏你,你以后绝不会仅限于此。
啊,是。李未小声含糊,不敢说话。
虽然我说这话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是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为子女着想,我家絮儿品性纯良,家世也不算辱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