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我温柔地喊她的名字,眼泪落下来。
一双手却忽然在这一刻捧住了我的脸颊。
艾希礼。
如同灰蓝的海洋再次翻涌,吞噬了血色的天空。精灵的眼瞳忽然从血红转为清澈的蓝,在眼泪坠落的那一秒里,薇薇安睁开眼睛,对着手背上的那滴泪痕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她轻声说,和梦里的声音一样。
寒冰破碎的声音响起。我睁大眼睛,看见胸口的细剑在这一刻化作流光,转瞬间四散飞舞。熟悉的、雪山与湖泊的气味再次萦绕在鼻尖,精灵沉默地拥抱着我,缓慢地将那萤火一般飞舞的流光聚拢,重新缓慢地注入到我的身体里。
我好想你。柔软的发丝掠过我的脸颊,我听见她轻声说。
相同的力量消弭了寒冷的诅咒,清澈的星光里,我的伤口也散发出光芒,缓慢却又肉眼可见地寸寸愈合。薇薇安垂下眼睛,轻轻地拨了一下我凌乱的额发该死,都什么时候了,她另一只手还管不住似地揪了揪我的尾巴!
太多复杂的信息在这一刻汇聚在我的脑海,让我的思绪成功变成一只沸腾的水壶,此刻只会吱吱冒烟。薇薇安轻笑了一声,擦干了我脸上的泪痕。
她的手指怜惜地划过了眼罩的边缘,眼中流露出了然与哀伤,又缓缓松开双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深红与湛蓝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让她流露出温柔又漠然的复杂神色。精灵依旧发如霜雪,目光落在虚空之中,轻声呢喃了一句:我已经没有剑了。
但我也不再需要它了。
强烈的光华从她的手中亮起,与先前的光柱类似,明亮得足以分开黑夜与白昼。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着我,我抬起头,看见薇薇安神色决绝,踏入了光芒之中。
在无数飞舞的光尘之中,最后一眼,她望向我。
等我。
于是我便知道,这是属于薇薇安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薇薇安:天塌下来也要先摸一把老婆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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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薇】日轮坠落
又是十四岁那年,公爵府的夜晚。
在柔软的床塌,垂纱的帷幔,织花细腻的厚实地毯之间,我用餐刀插进了女仆玛丽的胸膛或许在真实的梦中她不是以这种方式死亡但真抱歉,我很赶时间。
在壁炉木炭噼啪作响的声音里,水沉香热烈又冰冷的香气弥散开来。门被叩响了,佩戴着宝石袖扣的公爵走了进来。薇薇安,他说,我有事要
找你。
声音戛然而止。男人直挺挺地倒下,我随手把餐刀从他胸口拔出,扔到一旁。
走廊的壁炉挂着雄鹿头与长剑,我将长剑取下,又是一剑,看见扑上来的卫兵头颅骨碌碌地滚下台阶。
那颗流血的头颅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却又忽然变为一颗苹果,在织锦的餐巾上垂落,被我一剑刺中。
咔嚓。
酸甜的汁液四溢,清脆的声音响起,黄铜蜡台从我手中掷出,看见眼前衣着华丽的男人目光涣散,缓缓地倒了下去。
侧厅之外,晚宴的歌舞仍然在响,酒杯自他手中滑落,葡萄酒泅染一片鲜红。
我的鞋尖将那片鲜红碾过,沙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随意地踢开了一只碍事的断手,一把拉开衣橱。
结束了吗?我问。
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一刻爆发,衣橱骤然洞开,其中塞满残肢断臂,在这一刻齐齐扑向我穿刺,砍杀,绞死,折断,梦境不断坠落,楼梯不断旋转,我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把它们再一次都杀死了。
然后,无数悬挂的尸体与肢体,空幽幽地转动着,忽然全部转向我,变成艾希礼的面容。
真无聊的把戏。
鲜血从剑稍滴答垂落,我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终于失去耐心,用力一剑砍了过去。
耳畔传来的却是流沙坠落的声音,没有人应答我的话,毫无疑问,神已经降临。只接受忏悔,不接受质询。祂似乎同样也依旧厌倦了梦境的把戏,当眼前事物如潮水一般退去,一阵强烈的辉光刺伤了我的眼睛。
四肢百骸在这一刻传来剧烈的疼痛。神降再一次开始了,那光芒如此均匀、炽热而又明亮,如同羊水,包裹了我的周身。
我听见灵魂碎裂的声音。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一秒的十万分之一,根本毫无反抗的机会,那疼痛猛烈地降临至全身,我下意识咬紧牙关,竭力保持清醒。
「放弃吧,神无法被杀死」
神如此嗤笑。
「肉.体乃灵魂之圣殿,将此身献与神明,乃世人所艳羡的殊荣」
神循循善诱。
我没有说话。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祂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人类无需与蝼蚁多言,神明与我亦如是。在绝对的威权面前,灵魂如同一颗牙齿被从内部捣碎,在完好无损的外壳里,神经却被连根拔起,传来拉扯与断裂的声音。
离奇的是,灵魂的碎裂如此深入骨髓,我却痛得疏离。在漫长而短暂的折磨之中,我垂下眼睛,忽然发出一声哼笑。
神无法被杀死吗?或许是吧。
一阵光芒自我身体中亮起,针尖般的刺痛从指尖传来,我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你知道吗?我杀过很多个人。
我杀过公爵,杀过玛丽,杀过老谋深算的幕僚,杀过一无所知的仆佣。
将毒酒斟入恶贯满盈的政治家杯中,用碎杯割断一无所知的新生儿喉咙。
杀过拦路抢劫的流浪汉和人贩子,杀过勋贵与王侯。杀过用一片面包换我嫁给她痴傻儿子的好心农妇,也杀了她的儿子。
我满手鲜血,恶贯满盈。
但这一次,我决定杀死我自己。
「愚蠢至极!吾说过,神明不死不灭!」传入脑海中的话语带着轻蔑,「哪怕你死了,我也依旧可以在他人身上降临!」
但你已然在我身上降临,我闭上眼睛,笑意未减,我也说过,我知道如何杀死一个人。
世界上最可怖的存在,不是野兽,不是疯子,不是巨龙与军队,而是绝对的不可知、不可触与不可感。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一旦成为「已知」,便将如深渊触底,终有一日被烛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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