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水池中已经是一片血色氤氲,方才插在薇薇安耳边的新鲜百合掉落到水中,与芙洛伦斯的裙摆一起被染红。
而她的鸟儿比这一切都还要鲜红。
无数藤蔓如同冰冷滑腻的长蛇,在薇薇安的肌肤上缓慢爬行着。在精灵鲜血逸散的浓烈魔力中,生长得愈发肆意,藤上血管似的纹路生出细嫩蜷曲的柔枝,如同触手一般亲密无间地探进了薇薇安伤口的深处。
迅速愈合的血肉与之对抗着,却无法躲避那些枝蔓的纠缠,渐渐地与藤蔓长在了一起。
精灵第一次发出一种痛苦的喘息,即便是咬着嘴唇,芙洛伦斯也能听见女人颤抖的呼吸。她的呼吸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薇薇安的颤栗而绷紧了,被血肉滋养的藤蔓正迅速生长,伸出无数莹白的枝叶,与芙洛伦斯的羽翼一同微微颤动。
连呼吸和痛觉都仿佛交缠在了一起,圣女轻阖双眼:你的血也是暖的呢,薇薇安。
真可惜。她遗憾地摇了摇头,竟出乎意料地,让那些没有与血肉生长在一起的枝条褪了下去,有时候,我会觉得折辱你就是在折辱我自己。
但是你实在是太愚蠢了,薇薇安,她冷冷地说,也非常地傲慢。
我知道,过去我能够用一封信函就邀你见面,并非因为我在你心中是多么重要之人。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你从未把什么人放在夜里,因此就也把神殿当作来去自如的地方罢了。
你傲慢惯了,因为害怕陷阱就裹足不前,这样的事在你眼里毫无疑问意味着懦弱但是,对于降神,你真的一无所觉么?我不这么认为,芙洛伦斯紧紧地盯着薇薇安,那样就不是你薇薇安了。
你为了艾希礼吧,那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只要她仍走在那条反叛的道路上,终有一日会与吾主的怒火重逢所以,你愿意替她承受这一切顺势被擒,沦为阶下囚,只为了和她里应外合。
圣女轻轻地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明明你拥有这卓绝的天赋、力量和才华,却心甘情愿去为他人作嫁衣裳难道「爱」这种东西,也能让精灵如此盲目吗?
你现在也不过是为让我做你的垫脚石罢了,薇薇安平静地说,倒也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
是啊,我请君入瓮,芙洛伦斯打断了她的话,但我给过你机会,薇薇安,那次对谈,我问过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你忘了?以你的力量,不要说拉维诺,哪怕是将整个世界收入囊中,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你愿意和我联手。
整个世界?薇薇安却笑了起来,我要这整个世界做什么?
人类,朝生暮死的蜉蝣,至死庸碌的蝼蚁。我要统治他们,绞尽脑汁让他们安居乐业、生儿育女,只为了看他们每隔一百多年,就一批一批地死掉吗?她轻笑,至于别的,不错,我并不否认。
艾希礼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所以我就把这个世界送给她玩罢了。
好像世界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个适合作礼物的水晶球,精灵语气轻松地说。
反而是你,芙洛伦斯,精灵抬眼看她,露出讥诮的神色,你不也依旧想要这一切吗?你羡慕芙洛拉,因为她天生就有远超于你的魔法才能,又羡慕艾希礼,觉得她明明天赋普通,却又偏偏得到了我的帮助。
你说得对,圣女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你说得还是太客气了,不如就说我是在妒忌吧,毕竟我可是从胞妹手中抢过圣女之位的人呢?
我并不觉得觉得那是你抢来的。
别用这种怜悯小女孩的神色看我,芙洛伦斯咬牙道,我觉得恶心!
芙洛伦斯攥紧了拳头。精灵的目光像水一样漫过来,没什么温度,芙洛伦斯却被她眼中的了然打湿,九岁那年的无助和委屈涌上心头,如同经年后再次咬破一颗青果,硬壳,酸涩,让芙洛伦斯从牙根到心头都泛起酸软真是厌恶长生种,明明她才是俯视薇薇安的那个人,却偏偏在对方湿淋淋的狼狈中,看到自己的软弱。
她有一秒钟想要落泪。
但是圣女的泪怎么能落在这里?
芙洛伦斯高高地昂起头,下意识绞紧了藤蔓。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再次响起。水池蓝光盈盈。沉重的藤蔓用力地将精灵向下拉扯,让薇薇安不得不彻底跪在了地上。精灵的头发长得很快,发丝掠过肩膀,凌乱地垂下来,沾染了血污,狼狈地粘连在一起。
终于,她又可以如此居高临下地俯视薇薇安了。借着这般的差距,芙洛伦斯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真不喜欢你把头发铰断,她轻叹一声,伸手重新理顺那一缕长发,其实也很舍不得,把你献给吾主。
但是,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薇薇安,她漠然地警告,就算你真的能把她推上王位,她也未必能够做到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痛下杀手。
像是终于找回来安全感,芙洛伦斯半垂眼帘,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薇薇安:艾希礼做不到的事情,她的父兄未必下不了手这条路太窄了,只能走一个人。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护她周全吗?
「吾既给出,汝应回赠」,她低声诵念出了一句古老的祷词,薇薇安,自古王室争斗,血亲倾轧,你让那孩子在这条路上走得越深,她的结局将越痛苦。
你要对她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芙洛伦斯别过头去,半张脸沉入黑暗之中,安洁黛尔,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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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至暗时刻
梅菲尔德并不喜欢冬天。
他出生于五月时节,母亲的离去却是在冬天。二十年前,在特蕾西娅王后的极力要求之下,还来不及等到哺乳期结束,他的母亲凯瑟琳便在那年冬日匆匆离开了他。
那时他尚在襁褓,对一切都只是模糊印象,却离奇地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分外寒冷。结着白霜的铠甲能冻掉人的手指头,他在空荡的枕榻上彻夜大哭,夜色如铁,连彻夜燃烧的壁炉和十二层的天鹅绒都无法捂透。
不是没有与凯瑟琳相见的机会。特蕾西娅犹在后位,路维德三世已一年数度前往凯瑟琳女爵封地幽会,待到王后染病离世,国王私会各方情人,便愈加肆无忌惮。
然而凯瑟琳却一次也没有向国王求过见他。哪怕是圣眷最浓时,她与国王幽会数周,听闻远在王城的幼子思母心切,也不过是随手解下自己贴身袜带,交由路维德三世,请求他带到皇子身旁。
那是一条绣花精巧的袜带,雪白,柔滑,精妙缎纱缀结出细细玫瑰蓓蕾。相较慈母之心,情人的婉转狎昵之意更浓路维德三世爱不释手,不过把玩时随手让他看了一眼,便让他离开房间。
从那一刻起他便明了。自己是被母亲放弃的孩子了对凯瑟琳而言,诞下皇子不过是家族长女之中的任务一道,胎儿呱呱坠地,从此恩义两清,她远走高飞,徒留他困守王城。
但世界上怎么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呢?他困惑地想,二十年来日夜辗转反侧。更不要提后来路维德三世日益衰老,恩宠渐断,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乃至一个家族,最好的命运,最好的支撑,不就是依靠他们年轻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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