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了,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要主动进去的真不怕死,这两人谁啊?
谁知道啊,把门关上!我可不想被传染!
大门砰一声关上了,我们重新陷入黑暗中。
这所酒馆共有两层,第一层是迎来送往的酒馆,第二层便是旅店,住客大多是短憩于此的水手。
起初,当第一位水手出现昏迷和咯血的症状时,并没有人去在意。毕竟,对于海上航行的水手而言,败血症和热疾,都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直到相似的病症开始在下城区蔓延,其中不少人的身体上,出现与第一位水手相似的黑色斑点,人们才开始恐惧。
而今,最初的人已经死去大半,尸体都在圣火的焚烧下灰飞烟灭,但最初的那一位水手,却仍旧活着。
虽然据说他也已经是一具活着的骷髅了。
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向上走,腐败的气息越来越浓,脚下传来黏滞湿滑的感觉,不知是地板上经年累月的油烟污渍,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再去想,毕竟,我也并非真的是他们口中不怕死的人不如说,我怕极了。借着黑暗中的视觉,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见昔日熊熊燃烧的温暖壁炉,如今在面具的狭小缝隙中,沉默如巨口。
走廊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尖利异常,夹杂着某种粘稠的湿音,仿佛一根尖刺猛地刺入体内。
寒气如毒蛇一般顺着肌肤游走而上,我打了个寒战。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忽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你还好吗?我听见薇薇安低声问道。
由于戴着面具,我们无法转头直视彼此,薇薇安便干脆又靠近一步,让我们的肩膀轻轻相碰。
在这黑暗的长廊中,一点微温的热意,隔着布料传到了肌肤上。
别怕。她轻声说道,与我十指紧扣。
在腐臭的气息中,我嗅到了薇薇安熟悉的香气,萦绕在发间的雪杉气味,混合着香草的芬芳,像连日阴雨中的一小片晴空。
我的心再次安定下来。无论是黛萝的毒药还是安洁黛尔的自白,这一刻都随着薇薇安的接近而远去了,好像浑身湿透的落水者靠近了篝火,黏滞的沉重都在她的温度下化为轻盈。我小小声地嗯了一声,挪动脚尖,又靠近了薇薇安一点。
她顺势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拍了拍。
缓过来了吗?她柔声问,要进去了。
站在最后一扇房门前,她缓缓撕下写满咒语的封条,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粗重的铁链哗啦啦落到地上。
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薇薇安手中的魔杖发出幽蓝的光芒,让我得以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那一团躺在房间之中,不断痛苦低吟的存在,若是按照常识来考量,或许已经根本不能称作是一个人了。
而是一团错乱的躯体。
他的身体还维持着基本的人形,躯干却已经深深地塌陷了下去,像一只被掏空的麻布袋,仿佛内脏全都已腐蚀萎缩,化为一团脓水。唯有肋骨依旧在皮肤下嶙峋支起,却也同样七零八落,显然已经在体内断裂了几根。
我忽然想起方才走廊里的那声惨叫,其中粘稠的声音,或许就是他在挣扎时肋骨断裂,插入肺部发出的惨叫吧。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许久了,数周以来,所有人都知道第一位传染者至关重要,却又因为恐惧,无人敢向他踏足一步,只留他在这里苟延残喘。
这样的人还活着么?我不敢想像,更不敢去细看他身下的被褥里,渗出的深色水渍究竟是什么。
退到我身后去。薇薇安忽然说。
我听见咔哒一声轻响,薇薇安抬起手,竟然将自己的上半张面罩卸了下来。我一惊,正要劝阻,却看见她径直蹲下,向那人伸出了手。
戴着手套的手停在皮肤黑色的斑点上,轻轻地碾了碾。
是霉菌。薇薇安说,湛蓝的双眼冷得惊人,这和我春天时接手的病人不是同一种病症。
我凝神细看,发现面前那人皮肤上大片的黑斑,竟然有着不自然的粗糙突起那并非皮肤脱水后粗糙的纹理,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孢子突起,呈现出异样的粘腻。
不应该出现在人身上的东西,强烈的违和感令我头皮发麻。即便知道自己戴着面罩,也依旧忍不住为这房间内无数幽灵般飘荡的孢子粉尘而屏住呼吸。
薇薇安你
这对我没有影响,她轻声说,别担心。
可能是某种菌子污染,毕竟海上潮湿高热,缺少新鲜蔬果,在沿途岛屿停靠过的航船,极有可能在那里感染未知的疾病更不要提,下等水手在航行时,往往要在潮湿密闭的下层船舱内居住数月薇薇安垂眸,不得病才是怪事。
我被她提醒了:而这霉菌早期发病时只会让皮肤出现黑色痕迹,往往还未来得及在病人皮肤上进行增殖,便被投入圣火之中焚烧殆尽所以,才一直无人知道这病究竟从何而来。
她轻哼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提醒过他们不能因为传染病接连爆发,就把它们当作同一种病症。
他还能治好吗?我小声问。
薇薇安沉默了片刻:我毕竟不是药师。
但我会尽力研究的。
她收回手,打开携带的药剂箱,竟就这样开始研究起来。她轻轻刮走了表面的部分霉菌,投入玻璃器皿中。
液体在晃动中变动着色泽,房间中一下子安静得吓人,我提剑把守在门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举起手中玻片,在魔杖的白光中全神贯注地对比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躺在床上的病人忽然抽搐了一下,正当我以为他要醒来时,他却忽然暴起,眨眼间就扑向了薇薇安!
小心!我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直觉告诉我眼前的人已不再是人了,我拔剑,几乎是在转瞬间砍断了他的头颅。
然而,却没得到料想的结果。
好奇怪。那枚头颅轻的可怕,像是一只干瘪的果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下一秒,一腔腥臭的液体四溅开来,我下意识要去挡,却在那液体飞溅到眼前的一瞬,看清了它的真身。
那是无数只吱呀尖叫的、细小的手。
电光从我的杖尖射出,转瞬间便将面前的怪物逼退。但地上涌动着的腐臭液体还要更多,无数双小手像液体伸出的触手,尖叫着蠕动着,汇聚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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