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提灯的灯焰跃动着,深黄的光晕在黑暗的书库中微微颤动。
过了许久,我轻轻地说:这就是你的理由么?
芙洛拉愣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
我的意思是,我说,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美丽的珠宝与家族传承百年的藏书,相较之下,哪一样东西价值更高呢?芙洛拉,你的话听上去很合理,但略一推敲就会发现,倘若交易败露,就算得到王后之冠,失去庇护的你,也将一无所有。
珠宝与家族,是什么让你选择了前者?是这顶头冠对你而言意义非凡,还是说你有其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芙洛拉,撒谎的人做不了交易。我看向她。
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芙洛拉紧紧地咬住下唇,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她说,从去年的夏夜宴开始,我就讨厌你。
对,我就是另有企图,怎么样?
我必须拿到这一顶头冠。芙洛拉又重复了一遍,以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谁在意上头那堆亮闪闪的破烂石头,我只是需要这一顶王后头冠!
我竟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你是想要这一个王后的头衔么?可是,芙洛拉,你要知道,莱昂内尔已经成婚,即便你得到它,王后之位也不会是你
谁说只有嫁给莱昂内尔才能当王后?!芙洛拉打断了我的话,只要王冠还没戴到他的头上,一切就都还有可能。我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练习跳舞、礼仪和交际,为了以阿尔希弥斯之女的身份登上王后宝座而付出的一切,凭什么就这样落空!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语气甚至带着颤抖:你明白我的目的了吗!为了满足我无聊的虚荣心和不甘心,就是这样而已!
但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沉默良久,我终于轻轻说,如你所说,特蕾西雅王后死后,她的遗物还要被拿出来当作宴饮取乐的彩头或许就算成了王后,也没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不换一条路走呢?
因为我没有别的路了。芙洛拉忽然说,霍根侯爵已经向我的父亲求亲了。
我愣住了。霍根侯爵,我知道这个名字,不如说,整个拉维诺不会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家族掌握了拉维诺最大的矿石生意,在这个生产宝石与矿石的国家,霍根侯爵便是财富的代名词。
然而,那却是一个有过两任妻子的男人,甚至比芙洛拉的父亲还要年长。
我想起某次宴会里那个臃肿的身影,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阿尔希弥斯也并非看起来那般根深叶茂。芙洛拉静静地说,霍根侯爵的家族是近百年才崛起的新贵,迫切需要一位血统高贵的妻子,而阿尔希弥斯看似显赫清贵,实际却没有太多的实业。
两族联姻,强强联合。芙洛拉冷笑道,这大概才是公平交易相比之下,我的小花招算什么?
面对这样好的条件,我的父亲又怎会允许我再嫁与他人呢?想要摆脱这个婚约,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去当国王的情妇,无论是路维德三世,还是莱昂内尔。
我真不甘心,芙洛拉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当情妇。
所以你找到了我。我轻声说。
芙洛拉在黑暗中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知道吗?自从军队凯旋归来,立下屠龙战功的你已经是王城贵女最炙手可热的婚约者。
我当然不是非得和你立下婚约不可。芙洛拉垂下眼睫,我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只要我和你的关系进展到足以让我的父亲动摇,待霍根侯爵失去耐心,我或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嘲笑我吧,如你所见,就算是身为贵族淑女的我,也不过是个稍微金贵点的货物罢了,满口谎言只是为了把自己抬出更好的价格,这样的答案够诚实吗?芙洛拉再一次高高地扬起了下巴,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晚的谈话我会当没发生过。
现在你可以走了。她说。
我从椅子里站起来,芙洛拉把脸别过去,不再看我。
而我俯身,将手中的手帕递了过去。
可是你好像在哭,芙洛拉。我低声说,你需要手帕吗?
芙洛拉一把拽过手帕,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转过去,现在立刻马上。她凶狠地命令道,不许说话,不许回头!
我依言转过身去,然后,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芙洛拉的哭声。
高高在上的芙洛拉,美艳动人的芙洛拉,肆意妄为又目中无人的芙洛拉,这一刻,就这样在我背后无声的黑暗中,一个人哭泣。
而我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眼泪,并非能为一个拥抱、一条手帕轻易抹去。
最后,我只能在黑暗中轻声说:芙洛拉,我不能给你婚约、誓言以及一切与爱情有关的东西。但是,如果决斗能够带来转机,那么身为骑士,我愿为你的自由而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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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圣女与毒蛇
月光铺满内殿庭院,庭中对立的二人,也如月亮般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薇薇安忽然启唇打破了沉默:安洁黛尔近来如何?她似乎没有在你的宫殿里。
圣女偏了偏头,雾气般笼罩着她的头纱也随着动了动。她似乎对着不相干的问题感到一丝疑惑,但仍耐心答道:她已经不再是我的神官了。
在外擅自取下面纱这种事情,对女神官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安洁黛尔违反神殿教规,理应驱出神殿。圣女语气平静地说,但是,神殿唯一的女神官在随军出征失去了对神的贞洁,并被逐出神殿,对神殿而言亦有损尊严。
所以,在对安洁黛尔进行验身之后,我向大神官提议,不对外公开此事,只将安洁黛尔从神官贬为最低级的神侍,既维护了神殿的尊严,也体恤了她家族的颜面。
嗯哼,你们神殿可真仁慈。薇薇安懒洋洋地往背后的月桂树上一靠,略带讥讽,我还以为在你们这里,不是处女的女人都要被烧死呢。
圣女殿侍奉的是掌管少女童贞的月之女神,即便是正式步入婚姻的女性,在婚礼前夜也应该到神殿中,将处女时期的腰带交还女神,以此祈求允许与宽恕。
所以,倘若安洁黛尔真的失去贞洁的话,那么神殿就算将背叛神明的她送上火刑架,也理所应当。圣女芙洛伦斯从容地说,又忽地一笑,可真是残忍,不是么?
我并不赞同神殿的举动。她说,你知道我方才的提议。
真不公平啊,芙洛伦斯悠悠叹道,同为同样要保守童贞的神的仆从,女人的贞洁如面纱般一揭就散,男人的贞洁却像腰带一样随解随带,而即便身为圣女、代行神意的我,也无法实质上与大神官抗衡。
阿尔希弥斯与神明的渊源,甚至比如今的神殿要深远你知道圣女聆听神谕的能力从何而来。
但如今,身为阿尔希弥斯长女的我,却只能在这当个漂亮花瓶。芙洛伦斯冷哼,当真不公。
薇薇安却不紧不慢地说:你的这番话不怕被你的神明大人听到么?圣女殿下。
全知全能往往也意味着有所不知,芙洛伦斯嫣然一笑,难道你觉得神殿所有的神谕都是真的么?
应当不会吧,毕竟你可是薇薇安阿尔希弥斯啊。芙洛伦斯轻声细语,我可是因为向往着你,才会选择成为圣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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