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谢你。我颇为诚恳地说。
维安却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敢当,说不定我就是那个给你下药的歹徒,趁人之危将你绑架到郊外,然后借此敲诈你、勒索你、让你成为被我控制的傀儡永远都陷入黑暗之中,你说呢?
看来他还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我一下涨红了脸:那、那是因为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回想了一下,直到我在露台遇见你之前,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接触,除了嗯,你抛给我的那一束花。
但那是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花也没在我手里待太久。所以,除非你在花里设置了一个极其精密的魔法诅咒,或者你买通了我身边的女仆,才有可能将药下到我的身上。
然而,我和你也不过是在舞会上见过一面而已,无论从哪一方面想,我和你都应该毫无交集,不值得你这样费心才是。
坐在床边的维安依旧表情懒散地支着下巴,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上缠着绷带,雪白的布条上隐隐渗出殷红血迹,看来之前在马车上,我下口并不算太轻。
愧疚感一下子把我淹没了,我的脸烧得越来越厉害,低下头,小声地说:对不起。
维安久久没有回复。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我心里忐忑不安,正想抬头看看,忽然有一双柔软的手落在了我的头顶。
维安带着笑意揉了揉我的头发,看起来憋笑憋得很辛苦:你都自己一个人分析完了,还要我给你说什么来解决问题呢?
他将托盘推到我的面前:好啦,现在不是来历不明的食物了,可以吃了吧?你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我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辩解;我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一下子乱了头绪。
说完,像是逃避一般,我低头扫了一眼托盘,上头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碗,里面汤汤水水乱七八糟,不知道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盯了半天,姑且辨认出了一点蘑菇切片的痕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能入口的样子这蘑菇真的没有毒吗?
我忽然觉得这饭还是不吃为好,正想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一抬头却看见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啊嗯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在他期盼的眼神中,我硬着头皮问道。
维安点头,眼睛依旧亮闪闪地看着我,长睫毛一眨,一缕没被束好的黑发滑落,柔软地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
我的压力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且不论这人的性格的恶劣程度,他的外表实在是有种超越性别的美丽,在模糊中兀然显出纯净的气质。
这让他的请求颇为难以拒绝,尤其是他闭嘴的时候。
好吧,我深呼吸一口气,在维安期待而专注的目光中端起了碗,犹犹豫豫地喝了一口。
然后差点吐到了床上。
真的是太难喝了!好难吃啊!是超出我饮食理解范畴的难以形容的味道,我甚至觉得他在路上根本不用那么费劲心思压着我催吐,直接给我灌这么一口蘑菇汤,就能让我把整个五脏六腑都给吐个天翻地覆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这怪味的余韵中颤抖。
但他偏偏还很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自信和期待:怎么样?
吃起来像一头牛在绝望地反刍三天前的草我很想这么说。然而,对着这个人漂亮的眼睛,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只好默默地压抑住反胃的冲动,虚弱地说:挺挺好的
维安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我果然在这方面也是天才的神情,将碗往我这边又推了推:好喝就多喝点?
不了不了不了!我连连摆手,不想再遭此荼毒,赶紧岔开话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
生怕维安说没有,我赶紧又飞快地补充了几个方向:比如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喝的是什么药?究竟为什么你会带我到这里?
别着急呀,维安摆了摆手,事情要一件一件说。
谢天谢地,这页终于翻篇,我松了一口气,又悄悄地将碗往反方向推了回去。
维安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将那缕从束发里滑落的长发别到了耳后:你猜得没错,确实不是我给你下的药,事实上,我也没猜到是谁。我只不过是刚好在露台乘凉的时候遇见了你,而你刚好药效发作跪在我面前,所以我顺手救了你而已。
好了,不要再说那件事情。我下意识打断了他,当时跪在地上挣扎的狼狈画面一下子涌上了我的脑海,尽管他说的都是事实,但那一刻冰冷地砖带给我的屈辱感依旧令我难以忍受,我身后的尾巴烦躁地拍了拍被褥,连声音也无意识中变得冷了一点:然后?。
别急,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你应该意识到自己在露台上和我交谈的时候身体就不对劲了吧?那个时候你身上的药效应该开始起作用了。
事实上,一般激发血统的显形魔药绝对不会作用得这么快,所以我推测你喝下的药应该是一种烈性而隐秘的违禁魔药。
你也应该知道,普通人不能随意服用魔药,因为他们的体内的魔力稀薄,魔药要么对他们的身体毫无作用,要么会因为没有自身魔力的缓和而在体内肆虐,损伤脏器。
而兽人的体质,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你或许听说过?兽人是禁魔体质,也就是说,他们的体内完全没有魔力的流动。一旦服用烈性的魔药,药效会在他们身上作用得特别快,而且很有可能因为无法承受外界进入的强大魔力而引发身体的崩溃,甚至死亡。所以呢,我当时给你喂的药是为了抵消你体内显形魔药的药效。
我明白。我低声说,想起曾经母亲服用变形魔药一日日消瘦,最后在昏睡中去世的样子。
在这之前,你应该是一直隐藏着你半兽人的血统吧?让我猜猜,你的母亲应该是一位狐狸血统的半兽人女士?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光明教好像一直对兽人种族不太待见呀。?
岂止是不太待见,我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所以说,如果不是我,你的身份恐怕早就被在场的所有人知道了,就这样你还咬我咬得这么厉害,维安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将包裹着纱布的手举到我的面前,你看看,你究竟是王子殿下还是没有父母管教的小野狗,嗯?
尽管我知道他这句话多半是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但我的心还是被猛地刺了一下,我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回答:你说得没错,我的母亲确实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他一愣:我一直以为你的母亲只是因为身份没有参加宴会而已,抱歉。
我沉默地摇摇头,他说得确实是事实,更何况,就算我的母亲在世,她或许也不会施舍多少精力与关爱给我。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察觉出,我的母亲似乎不想看见我的脸。所以每当她清醒,为了不惹她厌烦,我都会尽力不出现在她面前。
维安面上显出有点犹豫又有点愧疚的样子,连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腰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显露出几分认真。他看上去有些无措地拍了拍我床边,又重复了一次:抱歉。
我低下头,看见他的手上包扎着纱布,上头还隐隐透出血迹的颜色,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反省自己是否过于不理智了说到底,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了解并关怀我那些陈年旧事的。
于是我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没关系,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出手救我,如果没有你,或许昨晚我就已经成为王室丑闻中的主人公了。
毕竟在光明圣典中,兽人是背叛与邪恶的种族,他们在暮日之征中选择与光明神为敌,为此将永运受到神明的厌弃。
我自嘲地笑笑,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再早几百年,我可能差点就要被送上圣光刑架接受审判了。
是啊,光明神殿历来如此。维安忽然语带讥讽地说道。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似乎对光明神殿非常熟悉?
但这不应该啊,他分明是从另一片大陆渡海而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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