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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浅看着阴影消失在屏风后,突然道:“晋哥。”

他看到远处的阴影一顿。

“你喜欢沐浴时被人服侍吗?”

凌晋的声音有些松弛,“不然呢? ”

周溪浅恍惚觉得凌晋在笑,于是他微微变了下面色,“你喜欢谁服侍你?”

“多了,宫里,宫外,太监,亲卫,宫女,婢女,周小公子想知道谁?”

凌晋的声音仿佛能洞穿屏风,周溪浅在水下绞了绞手指,说不出话了。

他听到凌晋问:“是从小就不喜欢被人贴身服侍吗?”

周溪浅低下头,“……不是。”

一年前周立章病死,他一直居住的周家农庄被周立章的儿子收回,他流落会稽街头,曾被几个乞丐狎戏过。自那之后,他便害怕男人近身,他来到周记府上后,周记对他不闻不问,被撵走的侍从,自然也不会向周记禀报。

但他不想告诉凌晋,凌晋说过,过去的委屈,他不帮自己,他在水中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水声骤然而起,他面上一热,缩进水中,不敢动了。

他听到凌晋道:“自己洗总有不便,换婢女过来?”

周溪浅被热水蒸得头脑懵然,他发觉自己在幻想凌晋知晓自己的那段过往。于是他低下头,轻声道:“不要。”

屏风外的声音静了下来。

周溪浅等了一会儿,试着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臂膀,水声“哗啦”一声,他又不敢动了。

周围一片寂静,周溪浅在水中等了片刻,轻声唤:“晋哥?”

“我在。”凌晋的声音比刚才远。

周溪浅一动不动地浸在水中。

他什么也不敢干,只好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水里的身体很瘦,很白,一点也不好看,他发起了呆,觉得凌晋的身体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开始想象凌晋的身体。

凌晋背过他,所以他知道凌晋的肩膀很宽,胸膛很厚,臂膀沉稳有力,他捏了一下自己的臂膀,叹了口气,又缓缓伸手揉上自己柔软的肚皮。

“水凉了吗?”

周溪浅“哗”地一声缩回手,懵然望向声音的方向。

“凉了就出来,衣服在屏风上。”

周溪浅在水中踯躅了片刻,直到水真的变凉,才伸手够过搭在屏风上的布巾和里衣,跨出浴桶,窸窸窣窣地穿戴起来。

待他绕过屏风,正见凌晋坐在不远处。

他身上只着里衣,墨发随意散着,深邃眉目韵着与生俱来的冷,正有些放松地倚在矮榻之上。

微敞的衣领露出一小片精壮胸膛,周溪浅盯了片刻,脸上慢腾腾热了起来。

凌晋蹙眉看了他一眼,起身来到外间,拿过自己的布巾丢到周溪浅头上,“湿成这样也不知道擦。”

周溪浅捧着布巾,傻笑了一下,胡乱擦拭起来。

凌晋瞧他连擦头发都不利索,将他拽过来,替他揉搓起来。

将头发擦到半干,凌晋抽下布巾,扬了扬下巴,“刚沐浴完,不宜见风,早点上榻休息。”

周溪浅迟疑道:“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再走?”

凌晋皱眉看向他,“为什么?”

周溪浅转了转脚尖,“新换的环境,我害怕。”

凌晋轻嗤了一声,“这一路行来不知换了多少个环境,周小公子怎么今日突然害怕起来了?”

周溪浅抿起唇,不说话了。

凌晋重新回到方才倚坐之处,声音慵淡,“睡吧,我看着你。”

【作者有话说】

颈椎有点不舒服agta就更晚了agta

第28章

周溪浅在凌晋的目光中踢鞋上榻,将衾被盖在了身上。

今日发生的事多,一闭上眼,思绪便纷涌而来。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旧日光景。

一个他不愿意回忆的人,随着凌晋今日的谈话,在心底浮起。

——舅舅。

他有舅舅,也有表哥。他的舅舅小时经常看望他的母亲,也经常给他带来民间的玩意儿。他常说,这些都是你表哥给你选的,周溪浅那时还住在周府,没出过府门,没见过这些稀奇东西,所以他十分喜欢,每次都嚷着让舅舅下次再给他带些。

母亲便会替他推拒,说:你义子难得有点好东西,都给了溪儿了,他哪里缺这个?

舅舅的目光隐约是温柔的,他说:你们在深宅大院,过得虽好,可我不放心。

于是周溪浅朦朦胧胧觉得,舅舅对母亲很好,对自己很好。

所以当母亲被毒杀,自己被丢弃到会稽的农庄时,他怕得不行,天天盼着舅舅来救他。

舅舅武功很好,一定能救他出去的。

舅舅果真来了,在一天夜里,他翻入周溪浅的小院,推开周溪浅的屋门。

他踏进门来,看向周溪浅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他声音嘶哑,只问:“你母亲可留下什么东西?”

舅舅的眼睛那样猩红,那样冰冷,让周溪浅无端有些害怕,他下意识抱紧手中的旧襁褓,摇了摇头。

“她爱的簪子,字画,写的书信,绣的帕子,以及我送她的东西,都去哪儿了?”他听到舅舅的声音发颤。

“……都烧了,父亲把母亲的东西都烧了……”

周溪浅肚子很饿,身上很冷,他昨天被庄里奴仆的孩子推得摔了一跤,胳膊上很疼,他伸出手臂,想给舅舅看。

舅舅却突然转身向外走去。

他连忙从榻上爬下,低低喊了声“舅舅”。

舅舅没回过身,背对着他道:“我只是来收一件她的东西。”

周溪浅鼓起勇气,轻声问:“舅舅,你不带我走吗?”

月光下,舅舅转过身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冰冷,厌恶,悔恨。

他听到舅舅冰冷的声,“你是他的儿子。”

那一晚,周溪浅一直站在门边,他总觉得,舅舅在跟他玩笑,舅舅会回来。

他曾经那么疼他,用那样和煦的眼神看过他,给他带过那样多的玩具,陪母亲说过那么多暖心的话,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等了一整夜,怕睡过去,错过舅舅折返,怕自己再惹舅舅生气,舅舅就真的不要他了,所以他打着颤,不敢睡去,不敢关门。

一直等到天亮,奴仆在咒骂声中将他驱赶到屋内,他才颓然地躺回榻上。

他想,我睡一觉,今晚上,舅舅一定会来。

但当天夜里,他起了高烧。

他在榻上时睡时醒,他恍惚觉得有人来过,又在清醒后发觉无人前来。他在梦中数度惊喜睁眼,然后看向空无一人的屋宇。

他在榻上烧了三日,等了三日,直到三日后他的烧退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再盼过舅舅。

周溪浅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了目。

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凌晋。

凌晋先前为他灭了灯,黑暗中,他变成一团朦朦胧胧的影,他看着凌晋,想起了小时一个模模糊糊的幻想。

他有时会幻想自己那素未蒙面的表哥,那个肯将玩具割舍的表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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