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背对着他们,因此都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可郑允浩几乎浑身都在颤抖那个背影,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他将郑允涵交给了身旁的金篱,正欲往前走,却看见那皂衣公子转过了脸来,只是他面上恰好戴了一个曹操的脸谱面具,遮住了他的模样
他显然是在试面具给青衫公子看,他晃了两下头,背上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到空气中,甩出小小的弧度。即使没有看见他的脸也可感知到他此刻的表情,定然带着些许的得意与调皮。
郑允浩看得几乎失了呼吸。
就当他走神的片刻,那两人却已经付了银子要走。郑允浩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中元节人那么多,哪里能立刻追上,而且那两人不知为何,竟是越走越快,越走越疾,郑允浩心急如焚,想要叫他,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在中,卿卿,我的卿卿!
郑允载来的时候,管家说不知他人在何处,可郑允载知道他去哪里了
凤王府有一个房间,以前是专门用来供奉和祭奠梁贵妃的,直到后来,金在中的牌位也送了进去郑允浩便常常一个人去那里。
他推门进去,果然看见郑允浩坐在窗下的,正伏在几案上,怀里抱着一个黑漆漆的牌位,像是睡着了。
不过他似乎在做什么梦,好看的剑眉紧紧地蹙着,额上全是冷汗,口中似乎还在叫着什么。
他早就哑了,哪怕耳朵贴到他的唇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因此郑允载也无从得知他在叫什么,只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看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郑允载也顾不得许多,轻轻唤他道:九哥?九哥?
郑允浩像是听见了,猛地惊醒了,一直起身子,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牌位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郑允浩略一怔忡,随即忙弯腰将它拾起来,也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仿佛心中至宝一般,再珍爱不过。
郑允载望着他,突然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得如此深沉。
恐怕戏文也演绎不出这其中的半分。
郑允浩擦拭完了牌位,便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随即转过身来,默默地看着郑允载。
郑允载连忙回答:哦,我是来问问九哥,今天中元节,南浦热闹得很,九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十三弟至今为止都未出过王府,带他一起出去看看热闹吧?
郑允浩错愕。
方才的他梦
怎么了,九哥?郑允载见他的表情不太对,疑惑地问道。
郑允浩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伸手摸了摸郑允载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郑允载知晓他同意了,便高兴起来:我虽常偷溜出宫,但南浦也未去过几回,很是期待呢!九哥,咱们怎么去?十三弟禁不起颠簸,咱们坐马车去吗?
咱们要带点什么去吗?十三弟第一次出门,有没有什么忌讳?
絮絮叨叨叽叽喳喳的,三兄弟总算是出了门。
到了南浦的时候,已是日跌时分,不过南浦繁华依旧,与梦中几无异处。
似乎方才的梦太过冗长沉重,郑允浩还有些昏沉,他按着梦中的记忆,只顾着寻捏泥人的摊子,连郑允载问他什么他都没听到。
九哥,你好像再找什么东西?郑允载疑惑地问道。
这一次卢进在他身边,他便能说话了:捏泥人。
捏泥人?郑允载更加纳闷,九哥找这个做什么?
不过他眼前一亮,突然叫起来:那不就是嘛!九哥,那里就有个捏泥人的摊子!
郑允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他急切地走过去,在那摊子上寻找与金在中相像的泥人
这个不是,这也不是,这个更不是
都寻遍了,可并没有梦中那个与金在中相像的皂衣公子了。
郑允浩失望的同时,也自嘲起来:自己竟也荒唐至此,做梦而已,怎么能信呢?
可是他又不甘心起来那泥人还未出现,是不是他还没过来呢?等下说不定就会出现了呢?
如此想着,他抬起头来,正欲寻找身穿黑色衣衫的人,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那人果然皂衣佩剑,身边跟着一个青衫男子,因为正往对面走去,因此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但那眉眼精致的侧脸,却是极熟悉的。
他猛地上前一步,突然想起来涵儿还在自己怀里,忙转身将涵儿交给身后的金篱。
可就在这须臾功夫间,当郑允浩再转过身来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快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可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哪里还能看得见人影呢?
朝着他走过来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郑允浩停下脚步,怅然若失。
其实,他又何尝想不到,梦境怎能当真,人死如何复生?
他是亲眼看着金在中咽气的。
更何况,金在中生前喜穿白色、玉子色、宝银色等浅色衣衫,从未穿过黑衣,那皂衣公子恐怕也只是与他有几分相像罢了,自己思念过度,将他错认成了金在中。
郑允浩轻叹一声,脑海中想起一句词来
只有梦魂能再遇,堪嗟梦不由人做。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玦庞凉含隐痛
中元节过去了,可朝廷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因为很快西北边境竟出了事
今年三月份,西祗的大汗病死,继承西祗大汗宝座的则是他的三皇子洛图,此人去年在怀庆帝的千秋节上受了羞辱,因此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前段时间梁家出事,西北边境自然有将帅与军事的调动,而洛图正是瞅准了这个机会,突袭东神的西北边镇,等到东神反应过来时,西祗已经吞没了五个边陲城镇,而西北边境的兵力已在调换时撤走一部分,现下只剩两万兵马,因此军情十分紧急。
边疆送来紧急军情,兵部自然贻误不得,奏折一封一封的传到怀庆帝的御书房里,怀庆帝想要找更得力的人前去西北边境,但朝廷中除了傅战成,已经没有什么战将了,因此此一事便拖了下来。
等到了八月一日这一日,西北边境战事愈加吃紧,怀庆帝终于按捺不住,在早朝之时提起了征兵前往西祗增援的意思。
群臣莫衷一是,尤其是在带兵的人选上,似乎无法决断。
陛下。绥安侯萧勇出了列,拱手道,陛下,臣愿往!
随即立刻有人反对说:绥安侯虽然年轻时骁勇善战,然而恐怕现在已经难提当年之勇了吧!
萧勇辩驳道:岂不闻廉颇晚年犹矍铄,李广老当益壮,老臣虽然已经年老,但带兵打仗,却是万不会生疏的。
安康王在一旁持不同意见道:此事非儿戏,绥安侯虽然风采不减当年,但对于现在军营中的将领,却是不熟,又如何来统领他们呢?
怀庆帝看着不远处的平整的大理石面,沉默不语。
此时,首辅大学士欧阳处出列道:老臣以为,凤王殿下能征善战,不如再让凤王殿下带兵前往。随着他的话,众人都看向了站在右前方的郑允浩。
怀庆帝亦看向了他,开口询问:允浩,你觉得如何?
郑允浩现下变了性子,也不再好战,因此并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想回去好好想一想。
他虽在动口,但声音却是由站在大殿后方的卢进发出来的,这自然叫人感到奇怪。
不过众大臣也已经习惯他的反常了自从金在中死后,他的性子就一直是如此怪异。他们有的时候甚至暗中怀疑:如果真的是郑允浩当上了皇帝,那么这样一个喜怒不定,性子诡异的皇帝,他们又要如何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