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贵妃姐姐已经仙去了,您节哀吧!
金在中看着眼前的怀庆帝和几人拉扯,却是完全意识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只感觉全世界都天旋地转的,好似要塌了一般
方才德妃还与自己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怎么会一下子就阴阳两方、天人永隔?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德妃那么聪明,那样亲厚的人,怎么会就死了?更何况允浩还没回来,德妃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就算在前世,此时的德妃也还在世上啊!一定是他们在骗人,是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如今没什么别的愿望,只盼着清儿和浩儿能够平平安安,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可以在两个哥哥的庇护下健康成长方才德妃的话还在耳边隐隐作响,可是再次想来,却好似遗言一般!
主子,请您节哀啊!金篱的声音突然在金在中耳边响起,像是把他惊醒了一般,他猛地醒转过来
眼前是陌生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沁园何处,他心口发酸,眼泪终于不可遏制地掉下来: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允浩离开之前,分明把她交托给我,让我保她周全,可我却如此大意,叫人有可乘之机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她是允浩的母亲,是我的婆母,可我非但不能保全她,竟还要累及她我该死,我该死啊!
主子,这不能怪您啊,生老病死,都是无法逃脱的金篱见他过分自责,忍不住劝慰他。
金在中闻言,却是苦笑不已,美目满目泪水,分外美丽动人:怎么不怪我,怎么不怪我!分明是我连累她,是我连累她被人害死!说什么要改变命运,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到头来,襄王还是被安了勾结西祗的罪名,梁家还是被夺了兵权,连德妃也难逃一死他说着,悲极反笑,哈哈哈,金在中啊金在中,你保不了他们,更改不了命运,你如此无能,生来何用!他说着,握拳的手恨恨地打在假山石头,鲜血涓涓直冒,染红了白皙的右手。
王妃竟也有今日,真是令下官大开眼界。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金在中转过头,只见红色官袍的沈昌珉站在不远处,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见自己转头,他又道:
王妃在我心目中,一直是自信,高贵,公子无双,如今竟也有此软弱之时。
他说着,走上前来,不顾金在中眼中的不悦,伸手拉过他的右手,拿出汗巾,动作温柔地将之包扎在伤口上,他低着头,眉眼间一片温柔: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曾巩的诗,与王妃共勉。他说着,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温暖的力量,静静地凝视着他。
金在中这才仿佛完全清醒了一般,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抬起头,用左手拭了泪,这才嗓音微哑着道:谢谢沈大人,是我失态了。
无妨,是他的亲人,你才慌了心智,乱了阵脚。沈昌珉收回空荡荡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在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到自己的脑中不再一片轰鸣,这才哑声道:今晚我去守灵,明日晚上你来王府,我有事与你商量。
但凭王妃吩咐。沈昌珉点了点头。
我先过去了。金在中也不再逗留,整理了一下仪态,转身离开了。
沈昌珉目送着他离去,正要转身回到花萼楼去,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假山道中晃了晃,他忍不住道:听人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世子殿下?
一身玄衣的朴有天笑着从假山中出来,他拿着金边绘扇,一如平常的儒雅潇洒,见沈昌珉神色不悦,他解释道:沈大人无需动怒,有天只是路过而已,本无心听你与王妃的对话。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叫人听了无法动怒。
世子觉得我会相信?沈昌珉挑眉。
不会。朴有天静静地看着他,唇角上扬,我之前觉得你和王妃关系暧昧,如今看来,你果真喜欢王妃。
是与否,又与世子何干?沈昌珉的嗓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凉薄。
朴有天忍不住笑出声:我与沈大人玩笑而已,沈大人何须动怒。
沈昌珉看了他一眼,不再与他说话,转身走了。
朴有天苦笑,你们是戏中人,可我却永远是个旁观者,纵然想要入戏,于你们而言,亦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第一百十七章 归去难
丑时过半,云板声依旧有节奏地响着,而宜华宫中的哭泣声却因为夜深而渐渐低下来了。
贵妃薨逝,两个儿子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天牢,只有金在中这个半子和一众宫女跪在灵前守灵。
金在中一身缟素,笔直地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双眼通红,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愁云。弯腰,叩首,他的动作低缓而麻木。
倏尔,同样一身素白的金篱进来,在金在中身边跪下,低声道:主子,无霜姑姑在房中吞金自尽了。
什么?金在中讶异地转过头来,憔悴的美目终于有一丝波澜,他蹙起眉,问道,怎么回事?她不是说去收拾母妃的遗物了吗?
金篱的头低得更低了:奴婢不知,奴婢检查了,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似乎确实是自尽而亡。
金在中沉默,旋即转过头去,低声道:再去查。
贵妃薨逝,可是还留了十三皇子,按照无霜的脾性,不会如此想不开随了贵妃去,应该是有人要无霜的命可为什么要取一个宫女的性命呢?
他正思忖,却听有脚步声走近,转过头,只见慕青阙一身素色走进来,随后在他身边跪下,认真地给贵妃的灵位磕了几个头。
金在中看在眼里,问道:若是要磕头,合该明日光明正大的来,此时此刻,慕大人匆匆来此又是为何?说着,缓缓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慕青阙抬起头来,看着一身缟素仍不减半分美貌的金在中,朱唇一抿,细长的眸子朝着金在中一漾,道:梁家与慕家,乃是世仇,可我待景澄,没有半分虚情假意;星月前来,不过是为了避开我父亲的耳目,凤王妃莫不是连下官这小小的心意也要刻薄?
金在中唇角含上讥诮的弧度,美目对上他细长的眸子:慕大人这份心意,恐怕母妃还受不起!
你这又是何意!慕青阙闻言微怒。
襄王妃死后,她的贴身侍女被人灭口,还伪装成自尽的模样,如今母妃薨逝,她的贴身侍女无霜又遭人灭口,仍是伪装成自尽!金在中声音虽轻,可分量却是极重,一双美目如同深不见底的墨色湖泊,满目森然,你敢说此非你所为?
慕青阙哂笑一声,细长的眸子微微扬起:你怀疑我?不错,苏毓秀确实是我杀的,可是,我为何要害梁贵妃?她毕竟是景澄的母亲,不是吗?更何况,她当时受了惊吓,是众人亲眼目睹,我又如何下手害她?
金在中沉默,黑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慕青阙则坦然地与他对视,须臾,轻声叹息道:我方才到天牢去探望景澄,不过他们不许我进去我不知道他先前在维护什么,若是能知道他怎么会掉进这个陷阱里,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否则,也只能
他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但两人心里清楚,如果郑允清被定罪,圈禁倒也罢了,若是流放或者受刑,那么只能去以不得已的办法救回来了。
现下我最担心的是他的安危,我怕郑允逸会暗中下手。慕青阙又道,他看向金在中,目光中带着诚恳,襄王与凤王同气连声,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出手,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慕家,我能做主,希望慕梁梁家可以摒弃前嫌,共度时艰。
金在中静静地打量着他,仿佛在审度他此次坦诚的真与假。
慕梁梁家不合已久,更何况若是能趁机铲除梁家,慕家便能独自做大了,不是吗?金在中看着他,缓缓说道。
可太子上位,慕家也绝不会有好下场。慕青阙淡然道,但若是凤王上位,凤王起码会看在慕家是他哥哥的岳丈家,让慕家平安两相权衡,傻子也知道此时该如何取舍父亲恨贵妃,也不过是恨她害死了皇后罢了。
慕大人的利害分析倒是透彻。金在中抿唇,墨一般的眸子如同拂过清风一般清明,襄王我一定会救,无关你与慕家至于慕家,但愿能够真的如同慕大人所说。
慕青阙沉默,随后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