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里絮絮叨叨,谢必安也不知道拆人姻缘算哪门子好事,偏偏范无救还兴致勃勃。
于是谢必安在前面一路走一路看,范无救在后面一路说一路追。
那碰见喜欢的人,怎么可以三心二意,我看那书生就是欠扁,不光欠扁,还不配穿那身白衣裳。
哦。那我以后也换身衣裳,遂无常大人的意。
你不一样。唉,我怎么说呢傻子,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我有,我说给你听。
不听。
你傻子。
我傻,无常大人离我远点儿。
到了,范无救也没机会说出他喜欢的人是谁,因为谢必安转了两圈后山也没发现,提议回去带着白姑娘直接离开。
大不了就把这漫山遍野的红叶都给烧了,他就不信找不到出去的路,总好过听范无救一句念叨两遍的傻子。
谢必安要躲,范无救偏偏凑得极近,他就喜欢看他这副不耐烦闹脾气的模样,总觉得这样的谢必安才是活生生的,无妄城里冷冰冰的那个就像木头人。
你别靠我太近,小荷要被挤死了。谢必安找到合理的理由把胳膊从范无救跟前抽走,还特意祭出了泽水珠提醒范无救。
范无救笑吟吟:你这么喜欢鱼,改明儿我们也养一个。养在黄泉海里,每天吃离魂的三苦,保管比小荷长得还大。
他倒是只在乎鱼了。
谢必安摇头:我不要,那样的是怪物。鱼就应该在水里游,你别糟践生灵。
范无救那你别糟践我的好心意的话都到喉咙口了,看了看谢必安那副一心只为鱼担心的善心模样,又咽了回去。
小荷在夏景煞水里的时候被范无救拿铩虎镰砍过,头骨上有一道渗着血的裂缝,不知什么时候也被谢必安用灵气养好了,完好活泼地在泽水珠里游动。
鱼可爱,人也可爱。
范无救还是没想出来,谢必安这样比神仙还慈悲的人物,为什么和他一样沦落到无妄城里去。
但老神仙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有时候范无救止不住地多想:该不会是来和我做伴儿的吧?
因为不想把这个伴儿气走,范无救从前的乖戾不羁其实已经收束了大半,偏偏谢必安就跟看不见一样。
没良心的。范无救喃喃自语。
你最没有良心。老范说着,抱着谢卞的那只胳膊带着惩罚意味地紧了紧。
谢卞不记得从前,从范无救的口中听以前的故事,总老范口中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些蠢了。
明明那样赤诚的爱意,是个傻子也能感受得到。
而那时候的谢必安,偏偏却不知道。
谢卞想着,补偿一样地在范无救的脸上轻啄了一口,算作替几千年前的傻子赎罪。
老范深深回吻,放开他以后问:你就不怕我讲的故事掺假吗?说不定我那时候没那么喜欢你,都是现在讲来哄你玩儿的,就哄得你这样主动,我才欢喜。
谢卞捏了捏睡衣领子上的两个小毛球,头往范无救怀里蹭了蹭:哄我也好,骗我也好。以前的事情我既然都忘了,那就是该我忘记,然后让你讲给我。
你讲的,就是真。
老流氓听了这样的话,足足有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用环着谢卞的一只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胳膊。
傻子。
范无救笑骂,谢卞也只是抿嘴笑了笑,不与他辩驳。
困吗?困了的话明天再讲,我去倒牛奶给你,喝完睡觉。范无救起身问道。
谢卞一把拽住他,揉着眼睛摇头:不困。你讲吧,我听着。
刚刚躺下讲故事的时候范无救嫌不舒服,早就把自己的衬衫领子扯散了,有分量的肌肉若隐若现着。谢卞盯着看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连带着将拽着范无救袖子的手也收进了被窝里。
范无救弯腰轻啄他的鼻尖:那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回来再讲,好不好?
不怕老范耍流氓,就怕流氓打商量。
谢卞心里被老流氓这好不好三个字问得酥酥软软,也没考虑范无救洗完澡以后换的会是哪种衣服,红着脸乖巧地应了。
等我。范无救献上一个吻,轻轻地从谢卞身旁起身,推开门回了自己房间。
他的小孩儿太好骗了,好骗到他不知道该怎么把故事说下去。
哪儿有那么简单的煞,摘朵花儿抓条鱼就破了;哪儿有那么好说话的魇,让跟着走就跟着走了。
范无救记得,自己带着谢必安从杜鹃花海脱身的时候,显不出颜色的黑袍都被鲜血染透。
谢必安所想的断根之法确实有效,可带来的也是将死的杜鹃花树疯了一样的反噬,谢必安来时素洁的白衣,在那一天开满了梅花,一半是花汁,一半是鲜血。
他范无救的血,和谢必安的血,
从春景煞里出来,范无救抱着因为灵力透支半昏迷过去的谢必安在石室之内调息了足足三个时辰,这才有力气去夏景煞里会白姑娘。
白姑娘疯魔的时候,范无救与谢必安联手,才将将卸了她一条胳膊下来。
后来雨停了,白姑娘眉心的红点才褪去。
这些范无救都不敢想,更别提一五一十讲给谢卞听了。
谢必安替被小荷打到满身湿透分不清血水还是雨水的范无救疗伤的时候,皱着眉头问他:你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范无救没说自己每次回城之前都要去黄泉海里洗去一身的污秽和伤痕,笑着回答不是,说那天只是个例外。
那天的确是个例外,不是例外在腥风血雨,而是他带了谢必安进来。
范无救特别后悔带了谢必安来山上看热闹,要是没有那天,谢必安就永远不知道他在无妄城外过得是什么日子,永远以为他来人间就只是打闹玩笑、摘花斗草。
老范一个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等热水冲去一身的孤寒,皮肤烫出来些暖意,才换好衣服挤出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走回谢卞的房间。
他进门的时候,小孩儿身体蜷缩着侧躺,已经在柔暖的床头灯光下进入梦乡,红润的指节露在被子外面,像个乖巧安眠的小兽一样。一会儿含笑一会儿又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范无救坐回灯下,虔诚地轻吻了谢卞的额头。
范无救和谢必安离开之后,白姑娘时刻谨记自己的囚犯身份,连石凳都没离开过。
而林姝一贯的小姐身子,坐了一会儿就感觉疲累,要到屋里去休息。那书生把她扶进屋里,看林小姐躺下了,就偷偷溜进院子里,凑在白姑娘面前献殷勤。
白姑娘。书生小心翼翼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