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蓦然是自杀的,吞了大量安眠药,藏起了手机,给所有佣人放假,给苏阅瑾备了两天的食物,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让她能死得安静,无人打扰。
只是到底千虑一失,原本锁着的卧室门,被着急寻找她的苏阅瑾打开了。
苏阅瑾从小就是那种不害怕孤独的小孩儿,一个人单单在庄园里玩探险游戏或是安静地看书就能消磨一整天的时间,她喜欢推理小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绝好的观察对象。她很乖,眼神干净,从不胡闹,除了有时候会出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一脸呆萌地盯着你之外。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她,同样也都十分心疼这个孩子,先生很少回家,太太性子有些孤僻,虽然对她很好,但大部分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待着。很难说苏阅瑾习惯享受孤独是天性还是环境所致。
江蓦然死的时候,苏阅瑾十五岁。那天,苏阅瑾少见的有些心慌,整个庄园空荡荡的,去找江蓦然又没人应,索性去拿了钥匙,打开了那间卧室的门。那把钥匙是苏阅瑾在不久前发现的备用钥匙,一整串,她根本分不清那一把才是正确的。
苏阅瑾站在门前试了很久,终于打开门的那一刻,就看到房间里一片黑暗,而江蓦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纤弱的虞美人娇艳胜血,衬得江蓦然那张脸愈发精致,像是名贵精美的瓷器。
苏阅瑾以为她在睡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指尖触到江蓦然的手时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瞳孔骤缩,鼓起勇气再试探时,却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碰倒了床边的花瓶,瓶中的水洒了一地,只剩下少许的水在瓶口聚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与那几枝虞美人混在一起,像是一滩血。
苏阅瑾跌坐在地上,起初是震惊,反应过来之后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直到她哭累了,才蜷缩在地上睡着。
她与那具尸体在一起不吃不喝待了整整两天,直到所有佣人放假回来才被发现,那时的苏阅瑾已经处在了半昏迷状态。紧急送医之后,人是醒了,但是性情大变,开始沉默寡言,展现出了轻微的自闭倾向,且经常做噩梦,医生说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所致,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心理治疗,或辅助药物治疗。
事实上,江蓦然的死并非没有预兆,至少在她死前所写的作品里能够明显察觉到一些端倪。但她将一切都掩饰得太好了,就连最为亲近的苏阅瑾都没察觉,她对她永远是温柔耐心的,嘴角的笑容真诚美丽,以至于苏阅瑾压根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世界已经阴云密布、分崩离析。
江蓦然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本质上讲,她是靠着药物和苏阅瑾支撑了这么多年的。
时间线回到现在,苏家人正在为怎么才能合理敲门而不被嫌弃这件事做重要讨论。
而楼上,苏阅瑾紧蹙着眉头,整个人陷在冰冷的黑暗里,她轻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突然间,有一束光照到苏阅瑾脸上,苏阅瑾愣怔了一瞬,抬起眸子。
粲然天光里,秦敛微面色微凝,一双眸子如同揉碎的星河,一如当年。
当年,医生建议先让苏阅瑾离开熟悉的环境,换个地方生活,尽可能让她多接触人,哪怕不说话也没关系。江蓦然的葬礼上,江蓦然的好友提出让苏阅瑾到她家住一段时间,苏程远同意了。
于是,苏阅瑾就来到了秦家。然而,苏阅瑾只是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出来。
那天,秦敛微在妈妈的威逼利诱下,冷着脸迫不得已来抓人,踏进房间时眉头立马蹙起,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人。秦敛微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将视线落到了墙边的那个大衣柜上,遂迈步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柜门拉开了。
果不其然,人就在衣柜里蜷缩着。
苏阅瑾抬眸看向突然出现的人,略有几分愣神,眼角还挂着未能擦干的泪水,微微泛着红晕,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就一眼,秦敛微心软了,她微沉着脸,叫人跟自己走。
苏阅瑾不肯,硬是被她拽了出去。
秦敛微直接把苏阅瑾拽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后关上门,回过身开口,语气冷淡,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住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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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那之后,苏阅瑾就在秦敛微的房间住下了,至于苏阅瑾的意见,秦敛微暂时不做考虑,反正抗议无效,何况这家伙根本不和她说话。
哪怕是同处一个空间里,苏阅瑾也只当秦敛微不存在,大多时候都在自己一个人发呆,偶尔拿着纸笔随意涂抹些什么。秦敛微曾偷偷瞄过一眼,大都是些诡异、意味不明的东西,却奇特的拥有古怪的美感,编织成一个个极富诱惑力的网,攀上发梢,舔舐神经,将人牢牢束缚住。
秦敛微歪了歪脑袋,眸底透着些许微光,露出几分兴味。自那次的发现之后,秦敛微时不时手里多了一个本子,偶尔会在上面写着什么,唯一看到的苏阅瑾对此漠不关心,因此,没人知道她在写些什么。
那天晚上,苏阅瑾默默走出房间,秦敛微以为她不想和自己睡一张床,回自己房间了,于是决定等第二天再把人揪过来,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苏阅瑾抱着一床被子回来了,然后开始一言不发地给自己打地铺。
秦敛微愣怔了一瞬,随后蹙着眉头开口:不想和我睡一张床,就回自己床上,何必委屈自己打地铺。
苏阅瑾抬眸看向秦敛微,视线定定的,没什么情绪波动,一双墨色的眸子仿若枝头薄雪,太过干净,以至于看得人心尖发颤。
秦敛微沉默了片刻,才明白这是因为她说了要住一间房。好乖,秦敛微心头一动,抿唇道:要么睡一张床,要么就回去吧。
苏阅瑾微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重新抱起那床被子走了。
秦敛微坐在床上默默无语,微垂下眸子,顿了片刻,才继续翻看手上的书。然而,没过一会儿,苏阅瑾又空着手回来了,看都没看秦敛微,直接爬上了床,静静躺下。
秦敛微指尖一顿,侧眸看了苏阅瑾一眼,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微颤,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眼前的少女,美好得不太真实,秦敛微想,只是太过脆弱,像她自己一样。美丽而易碎的东西,终究只能远观。
小朋友既然都躺下了,秦敛微索性也合上了手中的书,将灯关掉,而后躺下。
一夜无梦,苏阅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着秦敛微的眼神有些发直,她昨晚没有做噩梦,是不是秦敛微的功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转机。
怎、怎么了?秦敛微被苏阅瑾盯得有些发毛,脸上的表情都呆滞了。
苏阅瑾轻轻摇了摇头,未发一言,只是从此以后,秦敛微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起初,秦敛微对这件事还有些错愕,但时间稍长一些后,就开始生出某种莫名的责任感来,她像是乖顺柔软的猫,且只靠近秦敛微一个人,光是那双眼睛,就足够秦敛微心软得一塌糊涂了,尽管她从不和秦敛微讲话,大多时候也只当她不存在。
几个星期过去,苏阅瑾不再在纸上画些别人看不懂的画,转而不论去什么地方,手里都要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秦敛微将这种转变看在眼里,面上虽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
一天,秦敛微坐在琴房弹琴,苏阅瑾站在门外,随着琴音在指尖流淌而过,她合上手里的书,凝眸看向琴房的人。
天光正好,秦敛微的额心烙了曙色,眼角眉梢看着都比寻常时候柔和了许多,她坐在那里,发着光,像是夜里最亮的那颗星辰。
苏阅瑾抱著书,朝着秦敛微走过去,而后将手中的书放在钢琴的后顶盖上。
秦敛微指尖微顿了一瞬,抬眸看了眼苏阅瑾,便继续开始弹奏。
苏阅瑾听着悠扬的旋律,指尖落到了琴键上,刚好与原本的乐音完美合上,这本就是一首可以四手联弹的曲子。
秦敛微侧眸看了苏阅瑾一眼,指尖停下,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道:坐。
苏阅瑾眨了眨眼睛,随后在秦敛微旁边坐下。
乐音重新响起的时候,苏阅瑾眸光轻轻闪了闪,视线落在琴键上,指尖轻动。
曲毕,苏阅瑾站起身,重新将那本书抱进怀里,抬眸看向秦敛微。
秦敛微轻抿了下唇,不继续了?
苏阅瑾轻轻摇了摇头,朝秦敛微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阳光下,仿佛清雅无俦的鸢尾初绽,淡淡的,让人心尖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