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你记着,到了那边先安安心心读书养病,别和北临这边联系。
妈妈永远爱你。
四个多小时后,轿车缓缓停下。
周芙往窗外望了眼,轻声细语问:是到了吗?
去今塘一般从海上走,所以山路窄,轿车开不进去,可能得下车往里走一两公里才能到。助理抱歉道,不过已经很近了,过了那座桥就是。
带着北临牌照的轿车很快离开。
从出生起便娇生惯养的周芙,这辈子没走过这样坑坑洼洼的石土路。
半个人高的行李箱被沙砾绞得纹丝不动。
蝉鸣四起,咸咸的海风卷着盛夏的热潮,一股一股向她涌来。
须臾,轰鸣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惹得周芙忍不住掩面咳嗽。
噪音落定之时,几辆摩托车围在她左右。
车上跨坐着的,个个是混混模样。
哟,这姑娘正。
白白净净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有人坏笑:去今塘?来哥哥车上,哥哥带你飞。
周芙这短短十多年人生,从未遇过这样的混子,紧张得攥着行李箱的指节都泛着青白。
一帮人越靠越近,小姑娘咬着牙,退无可退。
大抵是起哄声太过放肆。
不远处大树下,原本正安静仰躺在黑色机车上的少年,忽地将扣在脸上的硫酸纸掀到一旁,眉心紧蹙,满脸写着不耐烦。
一群人偏头看去,只一眼,便吓得立刻噤声。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忌。
少年身形高大,微弓着背坐在机车之上,一边脚懒懒踩着车身,另边长腿轻松搭地,宽大的纯色黑T随意套在身上,野性十足,烈阳之下,逆着光,周身勾勒出耀眼的昏黄。
虽看不真切长相,可有那么一瞬间,周芙仿佛觉得,那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他们都忌惮他。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逃命般朝他奔去。
那年的陈忌已然比她整整高出一大截,周芙努力仰着头望向他,眉眼间带着可怜巴巴的求:能、能带我去趟今塘吗?
然而少年眸光深谙不明,无形的威慑透着浓烈的压迫,轻蔑地扯了下唇角后,声线冷硬:妹妹,你看老子像好人?
闻言,周围立刻嘲声一片。
噗,挑谁不好,独独挑了忌哥。
这种想尽办法上忌哥车的女孩儿,数都数不过来,就没见哪个女的得逞过。
忌哥不带我们带呀。
小姑娘唇角抿得发紧,倔强地拽着行李箱拉杆,独自艰难往前。
调笑声还在继续,深黑色机车上懒懒躺着的清冷少年,忽地没了先前的平静,鼻间只闻得见少女方才凑近时,扑面而来的独特淡香。
一闭上眼,脑中便不断浮现她咬牙离开的倔强模样,越想越烦躁。
那种从骨子里便透着股娇生惯养的城里公主,压根就不配走在这泥泞崎岖的石土路上。
陈忌忽地下了车,鬼迷心窍般到了周芙跟前,青筋微显的大手一下将那拉杆从她手中抢过,板着张冷冰冰的脸,与生俱来的桀骜没有半分掩饰,没耐心道:一会儿上了车可别哭。
周芙微怔,几秒钟后,立刻明白了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机车发动的一瞬间,海风从脸颊呼啸而过。
原本还只小心翼翼扯住陈忌一片衣角的少女,瞬间被惯性推着,重重砸到他微微俯下的脊背。
她下意识环抱住少年劲瘦的腰,死死闭住双眼,那一瞬间,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紧接着便是陈忌身上的原木淡香。
待到车速终于缓缓降下,周芙小心翼翼睁开眼。
深黑色机车,依着桥,穿过望无边际的碧海。
到达今塘镇口时,少年声线冷硬轻嗤:还没抱够?
周芙一颗心脏扑通直跳,脸上挂着几颗金豆。
下车时,没出息地腿软了一下。
陈忌毫不怜惜地一把将人拽起来,而后神色极为冷然:这就哭了?娇气。
看热闹的混混们姗姗来迟。
这姑娘连忌哥的车都有胆子上。
忌哥,把人小姑娘欺负哭了,不得哄哄?
少年面无表情,视线冷冷扫过去。
一帮人立刻敛去笑意:你们他妈谁见过忌哥哄人?
乌泱一伙人很快散了个干净。
周芙愣愣站在原地,小脸苍白,半晌才缓过神来。
心跳还未平复,指尖深嵌在掌心。
她十多年来安稳平静的世界,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放肆与荒唐。
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往后遇上也该远远躲开。
她抹掉眼泪,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艰难地拖着行李箱,按照助理给的照片,挨家挨户寻找照片上的老房子。
等终于找到时,已然接近傍晚。
老人家在家门口等候她多时,见人来了,热情地接过她的行李,关切寒暄之后,直接先把人往餐桌上带。
这一路过来远着呢,路上一定饿坏了,先吃晚饭,苏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等着昂,奶奶去端出来。
周芙乖巧听话地在饭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没成想仅是几秒钟之后。
那个浑身透着股离经叛道的少年,忽地推门而入。
小姑娘抬眸的一瞬间,正正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瞳眸。
老人家语气自然:阿忌,回来了?奶奶去给你盛饭。
一会儿吃完饭啊,你带着妹妹出去,把入学资料打印一下,顺便带她逛逛咱们今塘岛,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
妹妹?陈忌轻嗤了声。
随后视线意味不明地,从端坐在饭桌前的周芙身上懒懒扫过。
小姑娘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没敢在他那多停留半秒,手心紧攥着。
少年随手将板凳拖出来,漫不经心往上一坐。
木头在地上划出闷响。
也不知是怎么惊扰了这位城里来的娇气公主。
就见少女那肩头不自觉瑟缩了下,而后将头埋得更深。
哎哟,你们看我这记性。奶奶盛了碗饭出来,放到陈忌桌前,都忘了给你俩介绍了。
这是我家孙子,叫陈忌。老人家冲周芙笑了笑,又看向边上已然拿起筷子开吃的少年,这是你妈妈先前发小的女儿,叫周芙,这往后要在咱们家住上一阵,阿忌,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妹妹的。
陈忌:
周芙:
奶奶没察觉出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怜爱地给周芙添了几筷子菜后,回忆又涌了上来:说起来你俩小时候还见过呢。
那会儿你才几个月大,来家里玩的时候,阿忌自己都走不稳,还总喜欢和你妈妈抢着抱你,尿他一身,他也乐呵呵的不肯撒手。
陈忌:
周芙:
整顿饭下来,奶奶自顾自地说着话,也没管两个小的是否应声。
临下桌前,再对周芙提了一回:你妈妈刚刚打电话来说,你的入学资料漏替你收拾进来,说是发给你了,一会儿让阿忌带你去打印,别担心。
好。
她终于开了第一次口,嗓音怯生生的,听起来乖得要命。
老人家一走,桌上又恢复一片寂静。
陈忌吃起饭来没那么讲究,吃相有些糙,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三两下扫光一碗,起身准备去厨房再盛一碗时,下意识往周芙那头扫了眼。
与他相比,这丫头吃起饭来,就显得过分优雅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