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迟尧从手术室出来就被直接送去了icu,从头到尾,尤枝都没有机会看上他一眼。
每次问医生,得到的回复都只说还在昏迷,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要继续观察。
尤枝在icu门口坐了一夜,警察也轮换着等了一夜。
六点,天边泛起微光,icu门口出现几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其中一个模样很精干的年轻人和警察走到一边说话,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老者,面色紧绷,带着顶帽子,露出两边花白的鬓角。
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但腰板笔直,穿着很是讲究,浑身都透着他这个年龄少见的气场和精气神。
他极淡地瞥了尤枝一眼,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数秒。
可就是这个眼神,尤枝几乎可以立刻断定眼前这个老人就是迟尧的爷爷。
他们不是长得像,而是某些神态太过相似,尤枝看着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迟尧到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尤枝的嗓子眼里又涌上一阵酸涩。
有医生过来,似乎是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直接带着他们往办公室走。
尤枝隐约听见医生说了句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听见。
其中一名警察走过来说:他家人来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折腾垮了,后续警局那边可能还需要你配合调查。
尤枝道了谢,还是决定再等等。
她看到迟尧的爷爷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然后就被带进了icu病房。
几分钟后,他从icu里出来,神色更为凝重。
他身旁的年轻人俯下身,小声问:要不要先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
迟砚摆摆手,在icu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见医生走出来,尤枝连忙跑上前去询问迟尧的情况。
还没醒。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只简单地和她说了这两句。
尤枝问: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如果迟尧的爷爷可以进去,那她或许也可以进去看一眼。
医生略显为难地摇了摇头:现在不行,病人还没醒,而且
他朝迟砚的方向看过去。
尤枝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没再缠着医生,径直走到了迟砚身旁,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迟砚睁开眼睛,抬眸看她。
小姑娘,你们的事,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概了解了,谢谢你送阿尧来医院,但我认为你不必在这守着,还是赶紧回家吧,省得你家人担心。
他的嗓音很平缓,带着些疲惫。
尤枝咬住唇,可是我
迟砚直接打断她:你们还太年轻,社会不是这么混的,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年龄段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每走错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可有些代价,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这次也算是给你们长点教训。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却带着满满的威慑力。
小姑娘,阿尧现在这个样子我很痛心,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不是你的错,但我认为你现在可以离开这儿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就这一个孙子,我希望他能彻底脱离这种人和事,别再掺和进去,你可以理解做长辈的心情么?
尤枝低下头。
她听得懂迟砚的意思,也能理解。
当年迟尧他爸就是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丢了性命,现在迟尧出事又是和女人扯上关系,他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再发生。
他说的已经足够体面。
您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尤枝攥紧了手心:我答应您,看完我就离开。
迟砚默了几秒,他还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进去看了也没什么意义。
求您。她坚持。
一眼就好。
迟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松了口,找来医生说明了一下情况,答应让她进去看五分钟。
尤枝穿上了防护服,全副武装地走进了icu。
推开那扇门,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应该是人世间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四周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迟尧。
他的脸上褪尽了血色,身上缠满了粗粗细细地管子和绷带,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显示屏。
尽管如此,他还是好看的。
尤枝的眼眶一阵酸胀。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他在深巷里懒散孤戾的样子,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个月不人不鬼的样子,他满身是伤任由躯体自生自灭的样子他每个样子都不算鲜活,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没有了生气。
她都还没走到他身边,眼泪就已经流了满面。
迟尧。尤枝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口水,继续说:
最后两道大题我还是不会做
怎么办,我真的好蠢。
等高考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么?
尤枝的泪珠成串地往下掉,她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脸颊,仅仅几个小时,她掉的眼泪比过去十八年掉的都多。
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直到嗓子再次被哽住。
她不说了,安静地看了他两分钟。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她不得不离开。
最后的最后,她忍着眼泪笑了笑:
我等你好起来。
尤枝走出医院的白色大楼,来来回回了半天,还是不愿意离开医院。
她坐在楼下的塑料长椅上,想着抽完一根烟再走。
一根抽完,她又想着抽完这包再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刹住了脚步。
尤枝,你怎么坐这儿啊?
陈朔大口喘着气,一脸着急,额上全是细密的水珠,迟尧他怎么样了?
昨晚看着迟尧晚自习上一半就突然跑了,一晚上都没回应,早上到学校又看到几个警察过来找班主任,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
听完警察的描述陈朔差点没被吓死,假都没请就直接赶来了医院。
尤枝低垂着眼,深深吸进一口烟,他还没醒,他爷爷来了。
她的嗓子哑的厉害。
陈朔恍惚了一瞬,再看看她通红的眼眶,问:他爷骂你了?
尤枝摇头,没有。
虽然她说没有,陈朔看这情形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上去看看,你也别在这耗着了,回学校吧,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
尤枝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听了陈朔的话,抽完一包烟就回了学校,可是整整一天脑子都在游离,时时刻刻紧盯着手机。
她生怕错过陈朔的什么消息,又怕收到什么消息。
晚上一放学,她晚自习都没上就又跑去了医院。
她跟迟砚保证过不会再出现,于是还是去楼下那个长椅上坐着,没有上去。
夜色很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流星。
她看着医院大大小小的窗口,想起迟尧在她家楼下等待的场景。
这次换她来等。
两天过去了,迟尧只短暂的醒过一次。
甚至不能算醒,只是睁了几下眼,还没什么意识就又陷入了昏迷。
期间,尤枝去了趟警局,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些地痞流氓已经全被抓到,会依法严惩。
紧绷了多日的情绪才稍稍有了个松懈口。
接着,她又从陈朔嘴里得知寸头家人来医院闹过,但迟砚很快就给摆平,更为诡异的是,寸头的家人现在在医院见到迟家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尤枝猜想,这应该少不了一大笔医药费,多到足以扭转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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