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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传旨的公公声音又尖又细,灿灿日光下,听得人直有些犯晕。
好在圣旨念得快,秦霁听完甚而有空从头至尾回想一遍。
“公公。”她唤住将要转身的大铛,屈身行礼,“敢问公公,陆侍郎受了什麽罚?”
冯公公闻言笑了,拂尘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秦夫人,若真想知道,何不等陆侍郎回来了亲自问他,咱家可不敢越俎代庖。”
小暑时节,白鹭园里花草葳蕤,山石嶙峋,处处都散发着盎然绿意。假山前引了一个水池,里面荷叶莲莲,浓荫遮蔽处时常有越池而来的凉风。
秦霁站在树荫下,望着园子微微出神。
刚才的冯公公说到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摇了摇头。
不让说出来的人是陆迢。
*
陆迢晚上回来,没叫人传信,也没让人提灯跟着。
夜幕罩了浓浓一层,他沿着曲廊缓步踱进后院,远远便瞧见正房里亮着一盏灯。
如往常般,夹层油纸被雕格门分成一块一块,昏黄的灯光映在上面,将漆木也照出些许颜色。
秦霁给他留的烛其实不算亮,但他每次推开门,都能凭这微光看清脚下的路。
雕花门格前投下一道人影,陆迢顿步廊下。
稍顷,门由里面打开,出来的人却是紫荷。紫荷本打算去里面收拾收拾,可一进去发现没什麽好收拾的,里面一点也不乱,于是退了出来。
紫荷从廊下走近了才瞧见陆迢,“大爷。”她行完礼,小心翼翼道:“夫人下晌已经搬出去了。”
“知道了。”
男人的话声未带过多情绪,独自往回,身影融进夜色之中。
正房内,桌案妆台布置如前,未有多大变化。秦霁刚来时,陆迢总觉得她的东西太少,可等她将这些都带走后,他私心又以为秦霁的东西太多了。
不然为何正房现在会这麽空?
空到他竟有些不习惯。
*
这场婚事来得突然,结束更是悄无声息。
因着当初是圣上赐婚的缘故,现在即便不作数了,也无人敢妄加议论,一不小心就要被参上一本藐视君威。
秦府东院。
秦霁回来已有月余,那天才接到圣旨,秦甫之便来了白鹭园接她回去。路上问过两句,秦霁只说一切都好。
或许是秦霁的反应太过平淡,那次以后,府上再没有人当着她提过陆迢。
秦霄忍了好久,这天终于忍不住,上晌到了东院,“姐姐,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秦霁奇怪,“我像过得不好麽?”
秦霄即刻摇头。
不管是刚回来,还是现在,什麽时候都不像。
“我没事,他也没事,只是和离而已。”京城里夫妻和离早就不是新鲜事,她与陆迢分开也算不得奇怪。
倘若真要分个对错……秦霁捧着茶盏想了会儿,发现没有对错可分。
这场婚事不是两人交好后的期许,从最开始就与旁人的不同,它是一道圣旨,一个约定。
只是到了后来,陆迢总容易分不清楚,她也快分不清楚。与其日日纠结烦恼,不如散了的好。
秦霄听不全懂,单从秦霁脸上看出这事儿不大要紧,于是道:“和离也好,陆大人前几日被贬去西南当经略,姐姐和我们在一起才放心。”
他话音才落,秦霁便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环儿忙找出桌下的痰盂,捧到她面前,房中另有侍女去倒了温水来。
好一阵子后,秦霁勉强止住干呕,接过清茶漱了口,又净过脸,才好了些。只是这一趟下来,脸色难免有些发白。
“我去请大夫来看看罢?”秦霄坐不住,脸上都是担心。
“无事,我就是有些恶心。”秦霁用浸过薄荷水的帕子掩鼻,缓和些许后问道:“你刚刚说,陆迢要去哪儿?”
“西南。那日陆大人上折子和离,触怒今上被停了职,前两日才有新的委任状下来,叫去西南当经略。”秦霄顿了顿,瞧t见秦霁又要干呕,以为是提到了陆迢的缘故,忙止住话头。
秦霁捧着痰盂呕完,去了窗边想要吹风。推开格窗,只见外面晴岚浮空,翠色映暖,风携着花香拂在脸上,她不由眯了眯眼。
今日是个行路的好日子。
秦霄怕她伤神,在后面又说道:“陆大人应是今日啓程,姐姐放心,我问过父亲了,这一趟没个四五年回不来,你以后见不着他的。”
秦霁噗嗤一笑,“你想哪儿去了?”
自己和陆迢又不是结了仇,他几时回来根本不要紧,自己见不见得到也不要紧。
什麽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有一件事。她转头唤了环儿,“现在去备马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