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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安静地坐在喜床上, 盖着盖头。
累了一日,她到如今坐得仍是很端正,双手交叠着放在裙上,大红的裙料衬得几个粉白指甲尤为可爱。
女子的指甲修的很好, 圆润平齐, 恰贴着指头的形状。
脑中忽然崩出一个名字。
秦霁。
陆迢胸口一跳,手也颤了起来。
她为何在此?她要嫁何人?
一股怒气涌上胸口,如同烈火烹油, 越烧越烈。
不待他问出来,房门就被人推开。
陆迢捏着盖头的手一顿,咬牙冷笑声,又将那盖头放了下去。
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 入了别人的洞房。
他倒要看看她嫁的是什麽东西。
陆迢提着剑,挑开赭红纱帐, 却见那穿婚服的男人长着张熟脸。
时安。
不, 是李去疾。
还未走出,便听见身后的秦霁朝那人甜甜唤了一声——“夫君”。
话音落地那刻, 满屋的喜烛齐齐扑灭。
陆迢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
更漏已到了寅时。
回到听雨堂时,里面还亮着一盏灯,守灯的人已是半卧着,在榻上熟睡了过去。
陆迢松了口气。
转而又意识到,这气来得太怪。
*
秦霁醒时见周边一片大亮,便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纱帐垂在眼前,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昨日是睡在榻上的。
尚没想明白,腰间便有一直手揽了过来。
陆迢摸到身前空空,娴熟地把半悬在床边的人搂到了身前。
下颌抵住秦霁的发顶蹭了蹭,阖上眼继续睡。
他这几日有些乏累,加之昨夜做了怪梦,歇也没歇好。
只有躺在这张床上,闻着她身上时有时无的香,才能觉出沉沉的困意。
是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养成的一个习惯。
秦霁明白身后的人是陆迢,仍是愣了好一会儿,他的手还箍在自己身上,秦霁用力去推,纹丝不动。
再用力时,那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紧。
陆迢昏昏合上的眼又睁开,亲了亲她的头发,热心问道:“想要了?”
“不要。”
秦霁这回t反应出奇地快,生怕他误会,还用力摇了摇头。
柔软的发丝在下颌蹭来蹭去,叫陆迢觉着有些痒。
“哦。”
秦霁摇完头,仰起了脸,小声唤他:“大人。”
她还记着昨日要提的事情。
陆迢也记得。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过她的头顶,把人包了进去。
声音不轻不重,“秦霁,我现在困了。”
她识趣地不再说话。
说困了的人是陆迢,先睡着的人却是秦霁。
他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她每一次轻缓的呼与吸。
昨夜那场梦还历历在目。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原来并非全然与她无缘。
她还能嫁给别人。
她还能嫁给别人?
陆迢咬住后槽牙,白玉扳指按在他的掌心。
又硬又凉。
秦霁再醒的时候,陆迢已经不在风来园中。
不仅如此,一连几日,他都早出晚归,没在府中用过一回饭,夜里甚而直接歇在书房。
她起先还跟着矜持了一两天,到后面便起了疑。
陆迢该不会是有意躲着自己?
这日上午,秦坐在听雨堂,想了好久,问司未道:“他可有喜欢吃的东西麽?”
衣食住行,吃喝玩乐。
只有食这一项她能做些什麽。
司未把这问题一番好想,忽然间觉得不对。
平日里同大爷一张桌吃饭的不都是姑娘麽?怎麽反问起她来?
若是问大爷喜欢怎麽拷问犯人,她倒是有的可说。
秦霁跟她对望了一会儿,心中领会,直接去了伙房。
这一待便是一整日。
夜幕落下,一辆华盖马车披着星驶回风来园,在正门前停下。
车帘才被掀开,陆迢便望见了西南角瓦顶大片的青烟,在夜里都如此显眼,不由拧起了眉。
很快便有人来回複,“是姑娘在那儿炖汤,已经一日了,一直亲自把着火候。”
陆迢顿了一顿,吩咐道:“多打些水备在伙房门口。”
一个多时辰过去,陆迢站在书房门口望了眼,伙房瓦顶还往上冒着青烟。
赵望也望了一眼,忍不住生出些好奇。
什麽菜能做这样久?
只好奇了一小会儿,他便将手里筒封的密笺呈给陆迢。
这密笺是从京里来的。
大爷从金陵动身前便去信索要这里面的消息,今日方才送到济州。
陆迢捏着这截竹筒,眉心凝了一瞬,独自走进书房。
月坠云微,灯影深深,伙房瓦顶终于飘散了最后一袅青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