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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争是残酷的,尤其是君位之争。胜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败者万劫不複,殃及池鱼。殷家从前并不参与党争,因为靠这种捷径升迁快,败落更快,一代代积累才进入宦海的小门小户根本赌不起。然而总有人喜欢冒险,幻想一步登天。殷家父子能力平庸,但为人圆滑,想出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也不足为奇。
平心而论,殷姒并不心疼他们日后的遭遇,可她终究姓殷。虽然这个姓氏在本朝并无什麽名誉可言,但不为人知总比臭名远扬要好得多。殷姒不希望别人提起这个姓氏就想起大虞朝有过的某位奸佞,因为那会触动她内心最隐秘的一角……
即便正史里对她的记载因姚知微而变得较为公允,可民间传记、戏文里,她仍是祸国殃民的殷贵妃。她站在这里,知道那是曾经而非当下,但是那种千夫所指的感觉实在过于糟糕。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抛弃尊严,男人叫做卧薪尝胆,女人叫做贪生怕死,这不公平。
殷姒凝眸望向姚知微,眼含泪花点点。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姚知微擡手,轻轻抚去她眼角挂着的那滴泪,温声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放过他们。再怎麽说,殷家父子也养育了你六年。”
“而且他们跟在姚知载身边,还没有捞到什麽实际的好处。就算马上跟着太子水涨船高,那些富贵也是他们握不住的。”
“康靖忠围攻长安,长安就一定会沦陷。”
“因为储君在京,我便只能在蜀。”
“所以……”姚知微顿了顿,用拇指轻轻蹭了蹭殷姒的脸,“姚知载必须被死。”
这即可以打击姚元睿的自尊,亦能借敌之手除掉自己厌恶之人。姚知载要怪,就怪自己的生母不给他积福吧。虽说旧辈的恩怨不该涉及新辈,可複仇的往往都是后者。父母债,子女偿。光牺牲一个姚知载,可平息不了她心中的旧恨。
……
长安城内,太子姚知载正和常、王、彭两世家在京的子侄在禁苑内|射柳蹴鞠。虽然他是匆忙之下入主东宫的,但姚元睿一走,整个皇都就是他说了算。储君的仪銮在蹴鞠场外摆了百米,五颜六色的旗帜迎风猎猎起舞,好不气派。专门替他摇旗吶喊的是两排如花似玉的宫婢,娇滴滴声线整齐划一,听得叫人心都酥了。
今时不同往日,姚知载成了太子,和他一起玩耍的贵族子弟都得掂量着自己能不能赢、怎麽输才体面。只有常恩民这个连襟不太给面子,连场子都不肯下,只是皱着眉头看他们玩乐。
一跃成了东宫左谕德的殷重姗姗来迟,见蹴鞠场上欢呼雷动,忍不住跟着鼓起了掌。
“……”常恩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迅速掠过落座在他身侧的殷重。
“恭喜大人高升,”殷重鼓完掌,含笑坐下,侧首望向常恩民,“大人年纪轻轻便官居正三品,纵观历史,也找不出几个您这样的人才。”
常恩民不以为然,放下茶盏,语气淡淡:“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项橐七岁被圣人引为师,比起他们,我想我还差的远。”
“更何况,常某身居的高位并非是依靠自己得来的。”
常恩民心里清楚,自己能在朝中顺风顺水,少不了家族的运作。现在妻子的弟弟做了储君,靠着这种裙带关系升迁,速度当然要比之前的还要快。太子詹事,正三品,多少人穷经皓首也达不到的高度,他年仅二十九就达到了。他希望这因为自己才华横溢得到了,可事实毕竟残酷。
大虞虽有科举,可那只是幌子。寒门士庶苦读数年,也难以出头。就算侥幸做了官,多半补些无关紧要的虚职。没有高贵的出身就得不到权贵的引荐,任你空有一身本领。须知七大世家把持朝堂,外面的人很难进来分一杯羹。便是旧五望,也被压了百年之久。而今康靖忠造反,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殷重仍面带微笑,讨好道:“大人此言差矣,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好比生在常家,是普通人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更何况您既有出身又有才华,谁敢看不起您呢?”
“所以你就巴结我?”
“实话实说怎麽能叫巴结?”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常恩民冷冷道,“不知左谕德如何看?”
殷重笑着摇了摇头:“臣愚笨,不知其意。不过做人要糊涂一些,这样才容易快乐,不是吗?”
“你们在说什麽呢?”姚知载在衆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发了汗,窄袖圆领蹴鞠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腰肢。俊俏的一张脸因为剧烈运动和太阳的照耀变得红彤彤的,粗重的呼吸从鼻孔和嘴巴中往外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