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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知微低着头，跟在师叔身后，亦步亦趋。她跟雍素学了简单的易容，额间标志性的凤凰早已消失不见。换过青色对襟经衣，戴着上清莲花冠，与王贞打过照面也没被发现。便是亲眼所见的李鹤，也险些识不出这个易容之后的师侄。
“南疆的技俩不容小觑，只是……”
两人走至僻静处，身着紫帔青裹的李鹤压低了声音问姚知微：“云笈，你当真要对王贵妃下手？”
“师叔，我千里迢迢而归，当然不只是为了亲自送伯父最后一程。”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姚知微整个人却淹没在苍松的阴翳中。她动了动唇，在黑暗中隐忍：“比起母后，王贞她已经活得够久了。”
“若不是得知她一早给姚元睿下药，让他多年来再无子嗣降生的份上，我早就不劝母妃收手了。而今，这南疆得来的药粉她也用了不少年头，我来与不来，王贞总归活不过这个冬天。”
“云笈，”李鹤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多劝，“若你真要动手，那便选在后日夜吧。静待风雨雷鸣，效果会更好些。”
姚知微欠身：“知微，多谢师叔成全。”
“去吧……”李鹤轻叹一声，终究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时光荏苒，屡变星霜，而今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已经不单单是李玄师兄最小的弟子李云笈，而是大虞节制一方的蜀王姚知微。从无忧无虑的稚童变成心事重重的少女，凤凰既已坠入尘网，便逃脱不了七情六欲。憎恨，只是其中之一。
姚知微别过李鹤，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屋舍。四下静里悄悄地，只偶尔听见风声和枭啼。淩云候在门外多时，二人趁着月色进去。待姚知微关上门，她这才掏出火折子一吹。
孤光如豆，并不明亮，好在姚知微记性不差，清楚的知道屋内陈设的位置。已逝先皇后的画像收在卧房的箱子里，上面压着一卷卷道藏竹简，用以遮掩。她将那些东西一一搬离，抽出最底层的红长木匣，轻轻吹去那层薄薄的积灰。
姚知微取出保存完好的画轴，缓缓展开，入目便是陈瑛英气的眉眼。不过作画的人工笔并非上佳，所以画中人物虽然看上去形神皆备，实则神态却只有真人的七分。毕竟是先帝时的大虞世家“双璧”之一，其灵韵一般人根本把握不住。
“母后……”画中旧容如新颜，令人睹物思故。姚知微只瞧了一眼，便将它迅速卷了起来。淩云没有擡眼，沉默地侍立在侧。
“走吧。”姚知微将匣子扔给她，把方才翻乱东西一一规整好，平静道，“回去準备一下，后日风雨夜再来。”
淩云点头应是，随后吹灭火折子，与姚知微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二人皆有身手，是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并不耗费多少时间。且朝元阁的山道都修了石阶，路只是曲折却并不崎岖。她们走道士们行走的小径下山更近，半个时辰足矣。
粗略估算好时间，与山下的人一合计，姚知微便在淡薄的凝神香气息中沉沉睡去。王贞与陈瑛的恩怨，她并不了解，也不愿去深思。总归是对方与姚元睿联手，逼得母后和兄长等人无路可退。她是天子宠妃，可姚元睿这种人，到底有什麽可爱慕的？
虽然除了身份地位，姚元睿相貌才华不算寻常，可以世家女的身份来看，他也不算十分出挑。王氏贵为大虞七望之一，没必要在天家面前太过卑微，王贞竟愿意入宫为妃。可妃也是妾，她扳倒了皇后依旧没能坐上那个位置，便是一辈子的妾。姚知载没有嫡子的身份，终究差了名分，难以贵而立。
姚元睿多子而无情，其余生母出身不高、位分也低的儿子，在宫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子以母贵，所以他们早早被封王外放，做了有名无实的閑散王爷。一年也就年节能回京一次，处境谈不上好。
能留在京城的吴王、晋王、齐王、宋王，吴王居长，晋、齐显贵，宋王年幼，所以获此殊荣。更重要的是东宫未立，国本不安，姚元睿总得给天下臣民一个说法。留几位皇子在京，也算是一种表态，默认太子会在此四人中産生。準确来说，是从他“有意栽培”的前三者中産生。
可惜时至今日，那两者中仍无人胜出。毕竟齐王姚知礼心不在此，公开与姚元睿叫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今，明显是吴王和晋王更得帝心。不过皇帝最爱的还是自己，只要他还能喘气，就一定会防範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儿子们。王贞所诞的晋王姚知载，也绝对不是例外。
帝王大多都患有疑心病，姚元睿的症状尤重。这一点，十年前的旧案中，就已经有人证明过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