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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点点头,不敢多问,无意间瞥见林澈两手空空,却不得不开口问:“小姐,你的箫呢?”
林澈垂眸,这才发觉竹箫不知何时脱手,她喃喃道:“是啊……”
“我的……箫呢?”
“许是落在亭子里……”地上空无一物,冬梅着急忙慌地跑进亭子。
果不其然,制作精巧的竹箫,静静地躺在石板上。冬梅弯腰拾起,拿出帕子擦了擦箫管上沾染的毫灰,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林澈身旁。
她将竹箫双手捧到林澈眼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失而複得了。”
“失而複得……”林澈垂眼,声音有些抖,“情……能失而複得吗?”
她以为对方少不经事,对她没来由的一往情深,不过是一种走投无路的寄托。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动了真格。京城里是否流言四起林澈不知道,宫里的閑言碎语她听得也不多。可姚知微在她面前向来是说到做到,容不得她不信。
林澈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哪怕冬梅站在她面前,也听不真切。她只当林澈“情”前漏了“友”,略一思忖,安慰她道:“小姐对殿下一片真心,奴婢看在眼里。纵使隔了七载光阴,这思念也当如美酒,愈久愈醇。”
“殿下现在对您生分,许是因着您当初没有亲自送她出丹凤门。不过,您把她视作亲妹妹,她把您视作亲姐姐,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冬梅一心想着二人的不愉快,是由离别不想送引发的,于是耐心劝和着林澈:“小姐,这宫里除了淑妃娘娘,您算殿下唯二的挂念。纵使殿下冷脸,也不过是故意在您这耍小孩子脾气,跟您怄气罢了。殿下早熟通透,如今的个子都跟晋王、齐王相差无几了,哪会长久跟您闹呢?”
“怄气……”林澈缓缓伸出手,从冬梅手中拿过那根竹箫。
玉指轻移,落到那那雕刻精美的玉屏箫上。此箫取西山朝元阁后那上等的紫竹为材,其身笔直修长。箫身上,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凤凰与竹子自然生长的纹路浑然一体。
凤凰乃神鸟,非练实不食,非梧桐不息。
想取这样的美意做一根完美的箫,是极其不易的。姚知微在朝元阁上住了十二年,亲手植种了竹林一大片,也只寻出那麽两根,做了一雄一雌两管箫。她把其中一根送给了林澈,另一根自己离开时带走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太液池畔。等到回了宫,在淩云的安排下沐浴更衣,赶在子时前躺上了床,脑海里也全是那凄清哀婉的《关山月》之调,挥之不去。
淩云见她早早就寝,从回来到现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想问却不敢开口。她留了心,替姚知微多吹灭两根蜡烛后,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姚知微尚没有做好与林澈相见的準备,她忘不了七年前那个伤心的夜。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临行前做出的重大决定,却被那人轻飘飘的否决……
林澈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面带浅笑地望着她,以温柔的语气对她进行淩迟:“我明白。”
听她这样说,姚知微黯然眼中光芒一盛。可她眼中的光,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不过现世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蹤。因为林澈没有适可而止,她还在说,语气平和而坚定:“我明白,你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我会长大的……”姚知微少见地拧起了眉,眼底有错愕和惊诧浮出。她没有想到,林澈会如此曲解她的意思,心里难免生起了微弱的火:“林虚白,你不该总把我当做一个孩子……”
林澈摇了摇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知为何,对上那双眼,姚知微呼吸一滞。紧接着,她脑子里没来由的蹦出了《韩非子|内储》中的一句话:“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
“知微,真正的‘爱’是两情相悦,是心意相通。而不是你这样,情窦初开,把依恋当做|爱慕,宣之于口。”林澈心平气和地说,目光却是一沉,“孟子曰: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
“殿下熟读经典,想来不用我多言,也知道,什麽叫‘年少慕艾’。”
姚知微沉默不语,她继续道:“殿下说喜欢我,我会开心;可殿下说心悦我,我会害怕。”
“人生天地间,岂能无拘束。”
“我不仅是陛下的妃嫔,更是殿下的长辈。”
“进宫本非我愿,若非身系家族,我应当在宫外,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运气好的话,或能得一心人,与他相知相守,白头偕老。”林澈的声音很轻,像是天空中飘渺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