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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力不济的崔媛点了点头:“好……”
二人目送着姚知礼转身离开,姚知微率先开口道:“母妃, 您身子近来如何?”
“还是老……老样子,气血不足。”崔媛的脸苍白的几乎不见血色, 话说稍长一点,就得顿一顿, 好喘口气, “养也养不好, 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姚知微叹了口气, 并不宽慰,只自顾自道:“母妃这麽说的话, 不如儿臣也随您一道去了。好过黄泉路远,您这一路上都没个伴。”
“知微……”崔媛听了这话, 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还年轻……若瑶大仇未报,你怎可……怎可先生死志?”
“若瑶”,即姚知微生母、废后陈氏的小字。废后陈瑛,字若瑶。无论是作为陈氏的手帕交,还是作为名存宗正寺玉牒的天子妃嫔,崔媛都有资格这样唤她的名字。可惜,如今却无人能回应她这一声了……
“儿臣不敢忘,母妃。”见崔媛这副激动的模样,姚知微连忙起身,跪在了她的榻前,一字一句道,“他们手上,染有我至亲之人的血;他们身上,负有我母亲兄长的命。母妃,我知道的,我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听姚知微如此说,崔媛捂住胸口。她红着眼眶,极淡的眉眼似一幅年岁悠久失了墨色的画。唯神韵可历岁月洗礼而不减,令人可窥见她风华正盛时的一角。
“他这些年,这些年……”
“踩着陈家的血,过得太安稳了……”
崔媛虚靠在榻上,微弱的目光在姚知微眉宇间那朵盛放的芳纪上停驻。姚知微那肖似故人的双眸,是一对纯粹的琥珀,玲珑剔透。她的眼睛同她母亲的一样漂亮,可不同的是,这双年轻明亮的眼里,能藏住许多的秘密。
“知微,不是母妃……语怪力乱神……”
“你……你绝非池中之物……”
崔媛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语气有些急促:“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知微,你要好好地活着。你要等……等风起的那一天……”
“扶摇直上,淩于长空,去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们!”
“不用母妃说,儿臣也知道该怎麽做。”姚知微咬着牙,心中腾起一股阴柔的火,掐不灭,压不掉。
泰和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夜,那下了整整一夜的滂沱大雨,摧毁了少女最后的希望。昔日母后书房中,对“最是无情为帝王”一语不以为然的她,终是活成了一个笑话。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那雨夜而至的王贞,在她失去意识前,都没有出来……
凭什麽,凭什麽他们的欢声笑语,要建立在别人的支离破碎上?
为君不思己过,比不上自己的儿子还容不下他,胸襟小如燕雀!正所谓“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姚元睿其人,不愿先忧天下,倒想乐于世前。这样的人,他有什麽资格君临天下、统御万民呢?
“好……好……”听姚知微如是说,崔媛点了点头,攥着帕子去握她的手。
姚知微忙把手迎上去,任由崔媛轻抚她的手背,对她语重心长道:“母妃信你,只是……”
“只是……”
“只是这宫里的墙……它再厚,也不是密不透风……”
“隔墙有耳,你在这宫里……做事不会方便……”
姚知微深以为然,对上崔媛流露的关切之情,她点头附和道:“母妃说的是,儿臣不会在宫里住很久。有王贵妃在,儿臣也住不了多久。蜀王府陛下早就下旨修缮,儿臣的长史张庸也已入府置物。待王府中七成人换成了儿臣自己的,儿臣就搬回去。”
崔媛轻轻点了点头:“好。你在蜀中的事……母妃也有听说……为了消除陛下的多疑,委屈你了……”
姚知微摇了摇头,回握住崔媛的手,安抚道:“母妃,儿臣不委屈……”
对于崔媛早因病不问窗外事,却知晓自己情况的事实,姚知微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作为如今宫中资历最深的妃嫔,淑妃崔媛的地位丝毫不逊于贵妃王贞。她生于姚虞七大家之一——清河崔氏,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她和姚知微的母亲陈瑛有金兰之谊,二人年少时,曾并称为“世家双璧”。
在姚知微记忆中,这位与母亲私交甚笃的母妃就深居简出,大小宴席皆辞拒。除却她本人不喜热闹的性格外,也有那先天病体的拖累。可不管事,不代表不知事。
在陈后二子皆因“行巫蛊厌胜,诅君父谋反”的罪名被贬谪死于途中、陈家也因此败落后,无人关心被幽禁于掖庭的皇后是死是活。是淑妃崔媛敢冒着砍头的危险,内外收买,让陈氏能吃上一口热饭而不是馊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