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虽武功高强,但是不是事事都顺利,被划伤一两刀很正常,她能挨着且心里觉得平常。因为无论何时,她做的都是危险的勾当。且凡事讲究报应,有朝一日,她的报应会来,也会同那些被她杀掉的人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结局。也在等那个结局。
天都上元节,齐云被天都的国主邀请去城中西阁赏灯,那时候满城的烟火,城楼上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们举着夜光杯,俯瞰城海。
灯火繁盛中,城楼下人们纷纷仰头,那便是陛下么。拥挤中,不知是谁一身惊呼:快看啊,那是齐国公子云。
楼下姑娘纷纷看去,城楼上皇帝身侧的人一袭月白锦袍,虽然远远看不真切,但是难掩风华。
人头涌动中,其中一身兜帽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仰起头看向城楼上的人。
他站在那样高的位置,那样不可触及的距离。
烟火一朵一朵在浓浓夜色中盛开,她收回目光,将身上兜帽向下拉了拉,转身已经走入人群。
城楼上天子举杯与民同饮,庆祝着热闹。齐云握着茶杯看着城下的人群,似乎在出神。周围不知哪位女眷询问:今日怎么不见世子妃殿下。
他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夫人偶染风寒,在家修养。
天都的帝王讲了几句励志语言,便放下酒杯正要退去,忽然身后侍从中,有人提剑刺来,禁卫军首领惊呼:有刺客。保护陛下
城楼上一片混乱。早已见惯了这样场面的齐云已经悠闲坐上了回驿馆的马车,只是刚上马车,见着身旁侍卫,忽然问道:夫人呢?
那人摇摇头:还没回来。
天空中飘起了雨滴来。完成任务的黄泉走在一条冷清的长街中,忽然一群黑衣人从两岸屋檐上齐刷刷拿刀砍下来。
她微微侧头,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长刀快速迎上去。
有这样快速的反应力其实也不足奇怪,毕竟她一向也是这样出现在人家面前。
杀一个两个,七个八个,这样的人数不再她的话下,但在受了重伤又遇上个比她厉害的家伙这样的情况下。保命有点困难。
她倒在冰冷的石板的上,腿上血液顺着黑色衣服蔓延到雨水中,混合在一起。适才被她砍伤的黑衣人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刀一步步朝她过来。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有些轻松。
黑衣人提刀落下来,却蓦然刀偏七寸。黄泉在雨夜中抬起眼,只见黑衣人瞪大双眼黑看着自己从穿破自己心口的弯刀,砰一声倒下去。。
长街安静下来,地上血腥味被雨水冲刷。素白的手,月白色的袖边。本该早已回去的人此刻手中紧紧握着弯刀,面色苍白跌坐在泥坑里。素白衣袍上鲜红的血液似还在冒着热气。
她惊愕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声音嘶哑:为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被舍弃的准备,向他这样事事讲究利益的人,此番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人费解。
天上的雨水长街包裹的阴冷,齐云坐在泥坑里,似乎有些疲惫:你是我的夫人,我需要你。
她冷淡神色此刻有些不同。
齐云抬头愣愣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声音平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盼着我死,可是护我命的人,只有你。他说:你所寻的解脱也不该是这样。
冬日的雨细细冷冷,齐云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朝她走进,街道上还未灭去的烛火在黑暗中点点落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手将她拉起来,把她冰冷的手指握在自己冰冷的手中,声音淡淡:倘若我们能活着出天都,你可以离开。
她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从一开始,齐云就看清了她的心思。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能看不明白呢。
她生来只是一个死士,一路辗转在刀尖下活命。她小就被灌输:乱世中,生命本就如同蝼蚁般卑贱。的道理。作为死士,本就是卑贱让人无视。
她想,于她这样的人而言,死去其实是唯一的解脱。
她卖命十七年的家主要将她送出去,她无半点波澜,相反,她想要借助这个人的力量离开。她利用他从将军府的地宫中出来,想要摆脱世世死士的命运。而他用了一次棋局将她换到身边来,利用她在这天都城中行事。
她这颗心是个铁打的,这世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样相似的生活在黑暗中的两人,从一开始便是在互相利用。只是在黑夜之中走久了,见到一点点光也想要奋身去追赶。
第33章
天都位于九州之北,冬日漫长而寒冷,浩浩荡荡的大雪将整座城换上新妆。
雪庐中,齐云站在台阶上一手抱了汤婆一手捏了一个雪球扔过去,仆从这次十分机灵,见着齐云的动作他已经一侧身,雪球直直奔向院中正在剪梅的人身上。
世子妃仆从呆愣,齐云有些呆愣。
只是身为一个杀手,她已经凭着习惯性一脚踢开,一个雪球已经十分坚强被踢回来。
见着雪球砸来,齐云在呆愣中往后退一步,脚一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去,雪球啪嗒一声稳稳落在他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侍从似乎抱了上次的仇,憋了半天终于笑出来。
冰冷的碎雪落入齐云的衣襟,有些冰冰冷冷。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似要抱怨,只是抬眼瞧着梅树下的人,微微一怔。
梅树下的人,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小小的弧度,漆黑的眼睛慢慢攒出一点星子。
笑起来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他拍了拍袖子世的折痕,索性坐在雪地上,却也跟着笑出来。
除了那些算计利益,更多时候,两人像是天都城中最平常的夫妇。
冬雪初挺,齐云像是十分开心的不得了,蹲在雪地里向她招手,快过来。
他小心翼翼抛开一层厚雪,一抹绿色映入眼中,一簇细细青青的小苗正在冰雪之下生长。他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感慨前几日霜那么大,我猜想它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还活着。
她缓缓走近也挨着他蹲下来,看着生机又顽强的绿意伸出手却捧了一把白雪从新轻轻掩盖,动作温柔,眼神专注:挨过冬日就好了。
他抬眼看她,那个视角看过去,下过的大雪依附在树枝上,白绒绒的斗篷,她一身宫装,青丝挽成高髻,双臂上裹着紫色的轻纱,群摆上的成串铃铛随着捧雪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鼻尖上被冻得微微发红,从耳侧爬上眼角的疤痕使得原本一张清冷的脸上带上的春日明艳。
她温柔看着那抹新绿,那一瞬,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看得出来,齐云已经不止只是把她当做天都城中的工具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
而这仿佛似枯木的黄泉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一点温度。与其说是温度,倒不如说这个人似乎真实起来,如同一个人。
怎能不靠近呢,在天都城中原本互相利用的人,在天都的黑暗和鲜血中培养默契,他们一起走过灯火繁盛的街头,一起走过深夜雪深的巷子。一起走过寒冷的雨夜。
在黑暗中,他握住她冰冷手指,似乎慢慢的,慢慢的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这一路同行,那些莫名的情愫假以时日必定能开花结果来,可是这个时候,齐云却放走了她。
除夕将至,天都朝堂上三朝元老在回乡祭祖路上不知为何被杀。宫中天子一身白色丧服到坟前哭的痛哭流涕。当夜回来深感痛惜之时顺便摆了宴席上喝酒看小曲儿。
宫中热闹,驿馆雪庐中却十分安静,飘了一天的雪花愈来愈小,隐约已渐停。
齐云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琉璃瓶中的白梅似乎在出神。此时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有侍女轻快声音:世子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