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工地附近的一个小卖店。
一个中年女人背起泡沫箱子:小苹,我去卖水了。
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啪嗒啪嗒跑过来,一把从她妈手里抢过泡沫箱子:我去我去,不是说了吗?以后都是我去。
她妈被她风风火火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这丫头撞鬼了?以前懒得抽筋,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勤快了?
小苹笑了下没说什么,背着箱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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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工地旁边的时候,远远有个女孩对小苹招手:小苹,你来了。
小苹背着箱子跑过去:小茉。
两个女孩一人背着个箱子,往工地走去。小苹卖水,小茉卖包子八宝粥这些熟食,以前这一片是没有她们这些小卖店的,大量建筑工地的涌现,让她们有了生意。
小茉问:现在怎么每天都是你来了?以前不都是你妈来么?
小苹笑了下:我现在不是没读书了么?多帮忙一点咯。
她读到高二,其实退学有点可惜。可前段日子有人上门提亲,她妈觉得条件不错,加上她成绩实在不好,她妈就给她退了。
小苹只见过那男人一面,客观来说也算周正,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走进建筑工地,就有工人熟稔的跟她们打招呼: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
山里天热,工地上没有降温设备更是酷暑难耐,工人们体力消耗大,吃完午饭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就又不行了,等着买点熟食和冰水,趁机休息会儿,工头也不会骂。
小茉笑呵呵卖包子八宝粥,哪儿人多她往哪儿钻,但小苹和她不一样,背着箱子径直走到工地角落。
要水么?她红着脸问。
郁溪抬脸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点点头:谢谢。
她摸出一块钱递给小苹。
小苹不好不收她的钱,那样就实在太刻意了,她只能把手伸进泡沫箱子的最角落,挑一瓶最冰的水给郁溪。
郁溪接过道谢,拧开瓶盖一仰头,咕嘟咕嘟灌进嘴里。
好像很渴的样子。
小苹也不去找别人卖水,就躲在旁边偷偷看她。
仰着脸,连下巴的线条都那么利落。皮肤白,脖子也修长,一仰起来,像某种清新挺立的植物,随着冰水灌入,喉头微动,薄薄一层细汗,在阳光下仿若透明。
小苹看得有点呆。
不知从哪天开始,这片工地上多了这么个好看的女孩,大多是糙汉子的工地上,多了这么个女孩很招眼,一开始不少人一脸猥琐的上去搭话,问她找了婆家没有、需不需要人照顾。
却都被女孩一脸的清冷逼退。
这女孩话实在太少,渐渐就没人跟她搭话了。不过,也有这女孩主动跟人搭话的时候,一旦工地上有新来的工人,她就主动上去问,每次只问一句:你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么?
小苹听过郁溪描述那女人
皮肤雪白,长发卷曲,腰跟柳枝一样软,一双桃花眼。
听下来,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小苹第一次听郁溪这么说的时候,没忍住在旁边问了句:比你还漂亮么?
郁溪看了她一眼。
郁溪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她一看小苹就脸红。
她本以为郁溪不会理她,没想到郁溪低声说了句:比我漂亮得多。
那样的语气,像在回答她,又像在喃喃自语。
像缅怀,像想念。
小苹就不敢再问下去了。
她说不清自己对郁溪是什么感情,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每天都想往郁溪身边钻。以前本来是她妈每天来工地卖水的,自从偶遇郁溪一次后,她每天都抢过泡沫箱子往工地跑。
这天她呆呆看着郁溪喝水,看得发痴,没防备郁溪忽然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吓一跳,慌忙低头。
喂。郁溪的声音,跟她好看的脸一样清冷,小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郁溪是跟她说话。
毕竟郁溪太不常跟人搭话了。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郁溪。
郁溪问:你叫什么?
小苹小声:小苹。
小苹。郁溪点点头,一脸平静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苹差点没把背身上的泡沫箱子摔了。
这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小苹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我许了婆家了。
郁溪:那就是不喜欢我?
小苹只好点点头。
那就好。郁溪说:不然喜欢上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挺倒霉的。
最后这半句像是她自己有感而发,因为小苹看到她眉眼垂了垂,可没想到的是,她竟又笑了。
小苹呆了。
她从没看郁溪笑过,她相信除了她,这工地也没人看郁溪笑过。
原来郁溪笑起来这么好看,冰川都消融,阳光都煦暖。
你笑什么?小苹太好奇了,她鼓起勇气问:你不是说倒霉么?
郁溪笑着:是挺倒霉的,不过,又觉得挺幸运的。
最后她给自己下结论:真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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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工以后,郁溪回到出租屋。
她这屋子是合租,小小一间屋,摆了四张上下高低床,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房租,便宜得令人咋舌。
她在工地能赚到一点钱,不过想攒得更多,就选了这么便宜的。
这会儿她洗了澡,躺在床上休息。跟她合租的几个女人,都在洗发店打工,这会儿都还没回。
窗户开着一条缝,盛夏幽幽的花香飘进来。郁溪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搭在肚子上,想江依身上那股特别的香味,跟所有这些花香都不一样。
她来这小镇已经快一周了。
因为祝镇没人知道江依去了哪,所以她在出发找江依以前,列了个计划。
附近符合江依描述的、没有4G的乡镇,不算多,也不算很少,要是她一个个跑过去看当地有没有台球厅,太费钱太费时间,也很容易跟江依错过。
她想了个办法,圈了几个相对交通比较好的镇。
这附近流动的工人,大多会路过这几个镇。她在建筑工地打工,一是为了攒钱,二就是为了找人。
她一个个工人问过去,有没有人见过江依。
她没有手机,也就没留下江依的任何一张照片。而江依的那个样子,郁溪相信要是有人见过,一定能立刻明白她说的是江依。
然而,没有。
没有人见过江依。
江依像泡沫一样消失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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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出分后五天,开始填志愿的时候,周齐在学校见到郁溪时差点没吓死。
他忘了害羞,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郁溪手腕: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填志愿了。
郁溪淡淡看着他,还和以前一样一脸平静。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太干净,周齐不自觉放开了手挪开了眼。
不过他又问了一遍:你去哪了?
郁溪简洁的说:打工。
去哪打工?周齐低头,就看到郁溪双手都是淡淡的红色磨痕。
郁溪:建筑工地。
周齐惊讶极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建筑工地打工去了?
郁溪看了周齐一眼:女的怎么就不能去建筑工地打工了?
她从来都觉得这些想法很奇怪。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判断,男的该干什么女的该干什么的?
说实话,就算抛开要找江依这一点,她也挺喜欢在建筑工地打工的。
赚的不算太少,靠力气干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每天出一身大汗后,睡得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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