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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将嵇恒的刻石从狱中搬出时,程邈等人对那座石刻是大为赞叹,甚至扼腕叹息不曾跟嵇恒一见。
这股愣神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他也没有想将嵇恒会隶书的事告诉给公子高。
嵇恒当初给高等人提供建议时,尚且没有说出来,他又岂会就此多舌?
而且嵇恒的身份毕竟不能示人。
公子高等人若是去请教嵇恒,时间长了,恐会为程邈等人发现,到时反倒不好解释。
当前的现状就挺好。
扶苏再度开口劝勉几人要多做事,若是真遇到解决不了之事,一定要将其告诉给他,他会出面替他们解决。
在一片兄友弟恭的和谐氛围下,扶苏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望着扶苏离去的身影,公子高忍不住感叹道:“大兄这半年下来变化可谓惊人,跟过去的大兄已是判若两人,刚才大兄来的时候,我甚至生出了一些惧色,也生出了不敢亲近的念头。”
将闾也跟着点头,道:“我也有同感。”
“大兄在嵇先生的指导下,已初具了一些威势,甚至有些不怒自威了,不过有嵇先生辅佐,对大秦而言当是幸事。”
“怕就怕大兄日后还会变。”荣禄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高、将闾一下默然。
他们过去跟扶苏低头不见抬头见,因而彼此间很是熟悉,但现在的扶苏,已渐渐为他们所不熟,甚至是生出了一股陌生。
还带着几分冷漠。
这股冷漠非是来自扶苏自身,而是他身上气质的转变。
过去的扶苏温文尔雅,但现在的扶苏气势收敛,无形间透出一股威势,让人感到阵阵心悸。
他们却是不由担心,扶苏会变得冷漠无情。
想到这。
他们对编纂‘教化之书’更为上心。
他们控制不了扶苏的变化,也实在不敢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兄弟感情上,唯一能倚靠的便是爵位。
为了爵位。
他们才能真正安心。
几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堆如小山的竹简,眼中充满了斗志。
第188章 努力的真相!!!
“教化。”扶苏低语。
“嵇先生大肆使用隶书,还提出用一些标识,减少识文断字的难度,难道真是为了将知识继续下移?只是这般做,恐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自古以来,知识为上层独有。”
“虽经历了周时的‘天子失官,学在四夷’,但真正流落到底层的,终究只是少数,随着天下太平,知识无疑再度向上集中,贵族们可不会想着将知识传给底层,其中会遭遇的困难定会无比巨大。”
“嵇先生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扶苏面露迟疑。
他并不怀疑嵇恒的胆量。
天下恐就没有嵇恒不敢干的事。
但嵇恒毕竟只是张张嘴,最终落实的是大秦朝堂,他已非是当初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也体会到了朝堂的复杂,尤其是人心之自私。
甚至。
他都不认为嵇恒的想法能得始皇同意。
知识这东西,对朝堂而言,无疑是驭民、愚民的大杀器,若是下移到底层,只会生出很多的变数。
那时恐就不是朝廷能控制的了。
扶苏沉吟片刻。
他实在不敢妄加揣测嵇恒的心思。
想了想,径直去了一趟少府,从少府提了一袋钱币,准备去见一见嵇恒。
心有疑惑,求问便是!
此外。
他现在也很想清楚,嵇恒接下来要做什么。
随着对朝廷的了解越发深入,他就越感受到其中的束缚跟桎梏,这股束缚跟桎梏来自方方面面,不仅有朝臣,有地方,还来自人的私心。
他近来已感觉自己似陷到了其中。
这令他有些惊恐。
因而他迫切想听一下嵇恒的建议,试图将自己从中挣脱出来,避免长时间受到影响,最终让自己彻底深陷进去。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他并不是一个才智卓绝的人,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是一个愚笨的人,不思变通,缺乏远见远谋,因而是需要有人对自己加以引导的。
而这个人目前是嵇恒。
也唯有嵇恒有这个目光,有这个眼界,能帮助自己看清虚妄。
想到这。
扶苏看向四周,朝魏胜道:“去备车马,我要去一趟西城。”
“诺。”魏胜连忙应诺。
没多久。
扶苏就到了嵇恒门口。
大门是开着的。
里面并非只有嵇恒一人。
跟嵇恒并靠的地方,有一个青年同样在躺着。
见扶苏突然过来,胡亥却是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毕恭毕敬的道:“见过大兄。”
扶苏眉头一皱。
他看了看胡亥,又看了看嵇恒,最终并未多说,只是朝嵇恒道:“嵇先生,你上月让侍从垫上的钱粮,我已偿还了。”
嵇恒从躺椅上站起,轻笑道:“你若是再不送来,我恐就要喝西北风了,随便坐吧。”
扶苏苦笑一声,还是开口辩解了一下。
他道:“扶苏这段时间忙于各种政事,一时有些脱不开身,但也的的确确是忘记了,还请先生见谅。”
嵇恒微微额首,并没就此多说。
扶苏列席坐下。
胡亥面露犹豫之色,最终却不敢再去坐躺椅,只得老实的坐在席上,脸上也是写满了郁闷。
扶苏拱手道:“得先生相助,怀县沉船之事得到了妥善处置,相应的商贾也被绳之以法,懒政怠政的官员也大多得到了处置,现在关中民众对朝廷又重新充满了信任,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请先生受我一拜。”
扶苏起身朝嵇恒行了一个大礼。
嵇恒面色如常,淡淡道:“你其实用不着谢我,我的确有所出手,但这只是一笔交易,最终做事的是大秦朝堂。”
扶苏摇头,道:“若非先生相助,关中这次的事,短时都难以安定,若为六国余孽抓住机会,关中恐还会陷入不小的麻烦,若是耽搁了春耕,只怕对关中的治理也会有不小的动摇。”
“先生何须这般谦虚?!”
嵇恒默然。
扶苏见状也并未就此多言。
他转口问道:“先生,眼下朝廷钱粮充足,民心可用,不知以先生之见,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天下疲敝,扶苏虽不才,却也想天下尽早归复长久安宁。”
“我今日去见了高、将闾几人,听闻他们眼下正按先生之意,在筹备整理一份‘教化之书’,扶苏对此却是有些好奇。”
嵇恒轻笑一声,问道:“你认为这是为何?”
扶苏迟疑片刻,开口道:“依我之见,先生是在为日后做考虑,当今天下因为学习的成本很高,因而知识大多传于贵族豪强之间,并不为底层所知,先生此法,意在将知识继续下移,效仿当初的‘学在四夷’。”
“造就更多人才。”
“继而解决大秦人才短缺之困。”
嵇恒摇了摇头,笑道:“我并没这个想法。”
“你既然去见过高、将闾等人,也当知晓,我让他们整理的非是什么学问、知识,只是最为简单的识文断字,因而知识依旧掌握在上层。”
“并不会轻易流落到下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我此举意在动官吏,为大秦培养一大批官吏,继而让朝廷有更多的选择,不用再受制于朝臣,也不用再面对官吏短缺的情况,但这并非我的主要目的。”
“我的目的是填补军功爵的大窟窿。”
“这几个月,朝廷通过‘官山海’等一系列举措,从商贾跟齐地收上来大笔的钱粮,但相对上百军的秦军,以及灭国、驱逐匈奴、南取百越的功绩,这点钱粮根本就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
“正如我之前所说。”
“军功爵制的崩溃已迫在眉睫。”
“也必须去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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