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 又想折腾什么。
叶瑾点头, 经过昨夜那番, 舌上被她咬出的伤口越发严重, 如今每动一毫都钻心的痛这下是彻底说不了话了。
丫鬟们端着水盆布巾上前来,供叶瑾梳洗, 备好的早膳摆在矮桌上, 她被扶着坐好, 然后拒绝了丫鬟要喂她的动作, 自己接过碗来小口抿着里面晾至温凉的米汤。
右手掌心被裹了几层白色布条, 是昨天她失控时被瓷片反过来划的, 好在还有一只完好的手, 不然怕是连碗都拿不住。
米汤滑过舌上的伤口, 引起麻木的刺痛, 叶瑾将一碗浓稠米汤饮尽,放下瓷碗, 以帕子拭去唇角些许汤渍,然后示意丫鬟们将东西都撤下去, 她要梳妆。
瞧, 她其实已经很习惯被人伺候的生活了。
被扶到妆台前时,叶瑾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在心中平静地想。
就像她此时梳起鬒鬓,戴上玉簪,披上不见一丝杂色的狐皮斗篷,然后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贵妇在众人的簇拥下踏出已被封起多时的院落。
她早变了。
所以何必要求什么回到过去呢?
天光映照,寒风将斗篷帽檐上的绒毛吹得贴在脸上,细细的痒,叶瑾抬头,望着这片许久不见的广阔天空,脑海中闪过的是昨夜榻上的景象。
忘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男子,反问道,顾筠,你觉得可能吗?
你只说答不答应。他道。
便是答应了,我也做不到,叶瑾想从对方的桎梏中抽.出手来,却被越发握紧,我不知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但我要告诉你,顾筠,你做下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破镜难圆,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镜子一开始就是碎的,早被他一脚脚踩成了粉末,神仙来了都难以拼好。
寂静中,两人久久对视,顾筠终是点头,浓黑长睫垂下,遮住了下方深邃眼眸。
我知道了,他只沉默了很小一下,然后抬眼看过来,道,那去掉这半句,另半句留下。
不做仇人模样。
回到他们尚未结仇时的相处模式。
马车行走的轻晃中,叶瑾指尖摩挲着怀中温暖的手炉,微微出神。
她和他初见时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时她面临丈夫的背叛,整日只想着如何能离开陆家,重新开始,她买不起路引和户籍,又不想当个朝不保夕的黑户,只能咬牙答应顾筠的交易,将他带回家中藏起来。
那座陈旧的小屋里,她给他换药,为他送饭,他的衣裳破了,她顺手补起来,甚至在陆文珏领着外室回来后,他们阴差阳错同榻而眠。
如此种种,回想起来,仿佛已是上辈子那般遥远的事了。
不知高氏去了河中府发现自己被骗,回来后却只见到了儿子的坟冢时,会有多么恨她,她收到的有关陆家的最后消息是,那位外室阿虹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孩。
夫人。
马车不知觉中停了,沉稳男声在窗外响起。
叶瑾撩起帘子,许久未见的黑衣侍卫正对着她俯身行礼。
她看着他,眼神示意何事。
对上女子的眼眸,听风愣了一下,方才开口回答道:侯爷吩咐,今日朝会怕会延迟,夫人可去旁边后面茶楼稍坐片刻。
那便去坐上一会儿好了。
叶瑾点头。
马车再次动起来,最后停在一家茶楼前,丫鬟嬷嬷跟着下了马车,一行人被迎入楼上小间。
听风领着两个护卫就要退到门外守着,却见女子突然目光一顿,伸手拦住了他。
她盯着他垂在袖中的右手,以手指了指。
周遭下人隐晦的眸光投在他身上,听风缓缓将右手抬起,任凭缺了一截断指的残缺手掌暴露在她的眼前。
切口平整,伤口已愈,显然不是被无意中弄断的,也不是最近受的伤分明他在那场山崩中救下她时,这只手还是完好的。
叶瑾盯着那只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小指眨了眨眼,抬头去看他。
在下做错事,侯爷仁慈,略施小惩罢了。听风垂眸,看着茶楼木制的地板,低声道。
叶瑾目光短暂分散,然后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错事?他伺候顾筠那么多年都完好无损,救过她后,反而断了指?
是因为在烬香山里,他一时疏忽放跑了她,还是因为,她和他独处过了夜,逃跑时还剥了他的衣裳穿上?
叶瑾发现,她现在突然可以理解顾筠的某些脑回路了,比如他抓回她时把她按在窗前,一边轻薄一边还要让她去看楼下的听风是何意。
想来那时候,对方的小指就已断了吧。
暴烈的控制欲,极端的占有欲,异于常人的偏执惹上顾筠这个疯子,她和她接触过的其他人,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安静的茶室中,叶瑾捧着茶盏晃神,外面可能有人得知了她的身份,零星有人探问拜访,被马嬷嬷以她身体不适为由统统拒了去,终于,不知多久后,留在宫门口的下人跑过来告知朝会结束了。
于是,一行人下了茶楼回到宫门口。
再次回来,叶瑾发现,宫门处已停了各种制式的马车,她微微撩起帘子,只见丫鬟小厮轻手轻脚地上下忙碌着,有的马车里显然同样坐着女眷。
所以这是古代版的接你下班?
叶瑾微愣。
远处,大红宫门发出厚重的声响,一群身着官服的男子出现在大开的门后。
仆人们踮着脚寻找自家老爷,旁边马车里传来压低的女子声音,显然在安顿着男子上马车后的各项事情,而叶瑾只是将目光放在那群官员的最前方。
走在所有人前的男子头戴梁冠,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脚步沉着闲雅,那张脸迎着即将正午灿然的日光,仿若天人下凡。
单看外表,谁又能知道,此人是个疯子呢。
他目光扫过,向着她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叶瑾放下了车帘。
侯爷今日有人来接?马车外,有人笑着寒暄。
嗯。顾筠嗓音淡淡,但熟悉的人都能分辨出,他心情不错。
这有人惦记着就是不一样,出来就能有口热茶喝,另一个声音拂手叹气,可惜家中老妻嫌我麻烦,总不愿出来接我。
她亦不愿,破天荒的,不苟言笑的顾侯爷今日开了口,只我说了,她才出来。
这女子啊,惯爱口是心非,真不愿意出来,最后怎么还是出来了?第一个人笑。
顾筠颔首,未再开口。
几人识趣告退,下人打起车帘,他抬脚上了马车。
车内,叶瑾看着马嬷嬷递上手炉和热茶,小心避开男子受了伤的肩膀,一脸担忧,欲言又止。
无碍。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此人肩上有伤,他在她身旁坐好,随手搁了手炉,然后若无其事去牵她的手。
车上可冷?他以手背去贴她的侧脸。
叶瑾忍着没躲,摇头。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