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5)(1 / 2)

现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八年了,靖宁帝已经驾崩多年,今上都登基十五年了,时过境迁,你们现在才来起事,想废侄自立,你们这么做,岂止「不够正统」,而是「谋逆」!你们居然还能理直气壮,不觉得好笑?

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人想用一个巨大的错误,去纠正一点小瑕疵,这想法做法不是很荒谬吗?

元恺气道:那不管!成王败寇,只要咱们家登上皇位,谁敢说咱家谋逆?小倾,你是不是害怕咱们王府的筹谋会失败?没事的,若失败了,我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你居然也讲成王败寇了!?时倾气得想笑:阿恺,你的儒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岂能用成王败冠这种乱臣贼子的想法来取代儒学所倡导的忠孝节义?

元恺冷笑道:靖宁帝想传位今上时,还有你祖父柴老先生挺身而出,带着一众大臣犯颜直谏。当年我祖父为尽孝道却被困皇宫,神光帝禅位之时,有哪个大臣站出来维护忠孝节义?

忠孝节义要管用,靖宁帝便该主动让位给我祖父,咱们安若王府何至于被谪迁到和岐州,画地为牢?!忠孝节义要管用,你祖父何至于满门被斩?乐章帝为什么不还位给昭王?为什么不给你们柴家昭雪平冤?

元恺看向时倾,认真地问:小倾,你说,儒学讲究的忠孝节义到底有什么用?

见时倾无法辩驳,元恺才沉沉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所谓的忠孝节义,不过是纸上谈兵,哄那些读书人罢了!

顿了顿,元恺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倾,你不是已经「咱们王府」了吗?为什么还反对「咱们」「拿回」皇位?再说,「咱们」「拿回」皇位,可以给柴家平冤昭雪,可以给五姨敕封诰命,可以给你封王拜相,这么多好处,你为什么要反对?

他越说心头越觉沉重,难道小倾还想着告发王府谋逆?还要继续跟王府对着干?难道小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情投意合,都是假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元恺心都凉了,纵在盛夏,他亦觉得遍体生寒,他伸手去握时倾的手,他的手都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倾,你说,你为什么要反对咱们家「拿回」皇位?

时倾从小困居王府,接触不到外界,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学堂夫子的传授和母亲的教诲,给他灌输了一脑子非常纯粹的儒家思想。

在时倾心里,儒学就是他的信仰,是支撑他在这个荒凉污浊的人世间,傲然行走的脊梁。

时倾从没想过,王府「拿回」皇位后,他和他们柴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他所秉持的「忠」,是基于对儒学的理解,他还根本没有「忠于朝廷」,「忠于圣上」的想法。

王府在失去皇位三十八年之后,还准备起事「拿回」皇位,明显违背了儒学关于「忠孝节义」的阐述,违背了时倾心目中神圣的信仰。

他要悍卫自己的信仰,才会一腔孤勇地坚持要阻止王府的谋逆。

这场谈话,演变成了一场思想上的交锋,短兵相接,杀得鲜血淋漓。

时倾很敏锐地感觉到元恺的似有所觉,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气焰顿时弱了下去,嗫嚅道:我只是觉得,王府想起事「拿回」皇位,不太符合儒学对忠孝节义的阐述。帝位的传承,不应该变成权力和利益的争夺。

元恺略略松了口气,问道:只是觉得我们起事,有背儒学?没有别的原因?

嗯。

你写信告发王府,不是受人挑唆?

时倾看向元恺,瞬间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他写告发信,王府以为他是被人挑唆的?想必一边深查挑唆之人,一边把他放到嘉彧居里,严密监视起来。

时倾只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轻声答道:我跟你天天在一起,我身边有什么人,你不清楚?谁来挑唆我?写那封信,就是气不过世子爷关我。那信刚送走,我就后悔了,结果还害得阿离再莫提那事了。

知道已经劝不回元恺了,时倾只觉满心疲惫,一头倒回床上,以进为退道:我都说过了,就是没事儿,跟你闲磕牙,掰扯着玩儿的,你那么认真做甚?

时倾写告发信的事,终于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答案。看来时倾并没有被人教唆,也没有成为什么势力的眼线。元恺心底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时倾质问他的时候,口气那么严峻,他是真的害怕时倾跟他,跟王府不是一条心。

元恺不敢放心,一下翻身跨到时倾身上,虚坐着,双手撑在时倾脸颊旁边,把时倾禁锢在自己身体下方,借助着身体上的压迫之势,颇的几分威压地逼问时倾:你当真再不会做傻事了?可别心头憋着什么心思,嘴上不说,只管哄我高兴,然后冷不丁的,背后杀我一枪,叫我死了都不明白。

时倾心知,元恺终是起了疑心,虽然他很不喜欢被元恺禁锢在身下的感觉,却也不好太拂了元恺的意,便作色道:我人不是躺在这儿?我娘不是还住在府里头?我不帮着王府做事,还能做什么?再说了,我跟我娘都是黑户,发告成了,圣上怪罪下来,我跟我娘就算是出首之人,还是会因靖宁遗旨被砍头。左右是个死,还不如跟着王府。像你说的,你们闹成了事,我跟我娘不但能得个活路,还能捞到不少好处。我干嘛要跟王府对着干?

说到这里,时倾才抬手去推攘元恺,想要扳回气势和局面,故作不悦道:起开!起开!你都不相信我,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回我那小院去!世子爷要怪罪,要杀要剐,跟你不相干。

时倾闹脾气的模样,元恺看着,却喜欢煞了,他身体一低,把时倾禁锢得更紧,同时双手飞快地把时倾推攘他的手压在床上。

时倾一时被元恺制住,又看见元恺渐渐把头低了下来,似乎要亲吻,心头不禁生出不好的预感,害怕元恺故态萌发,便想出力反抗。

却又见元恺把头凑到跟自己呼吸相闻,气息交汇的距离,便顿住了,柔声说道: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想干什么,先和我商量,我自然会帮你。

时倾正紧张着,准备元恺要敢犯浑,这回他可不会再屈服了,对元恺说了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应了一声「嗯」。

听到这一声甚是乖巧的「嗯」,元恺总算放了心,身子一歪,倒在时倾身边,把人放开了。

等元恺从自己身上下去了,解除了危机,时倾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往里床移了移,再次想跟元恺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却让元恺感受到了时倾的情绪,忙道:小倾,你生气了?

时倾不语。

真生气了?

时倾心里乱着,不想说话。

元恺侧过身,伸手大力把时倾捞进自己怀里,在脸贴在时倾颈脖间,在他耳边撒娇似地低语:莫生气了,我都是为你好。

父亲教导过,凶过小倾之后,要对小倾更好,才能拢住小倾的心。其实他是真心要对小倾好的,并舍不得凶小倾。只是刚才小倾的言论,让他心头怕极了,他才凶了人。他并不是故意要凶小倾,要在小倾面前立威的。

时倾其实并没有闹脾气,他没有喜欢上元恺,跟他又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闹的?

不过,见元恺如此小意地哄自己,他便以进为退,说道:我都说过了,跟你掰扯闲话玩儿,你还当真,还逮着机会就教训我不该写告发信,说明你根本不相信我。你既不信我,咱们俩个凑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散了。

元恺感觉到时倾在自己怀里挣了挣,吓得他赶快抱紧了人,央告道:总是你掰扯的那些闲话儿,吓着我了,我一急,才说了那些话。论起来,我哪里敢教训你?小倾,快别闹了,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大热的天,被元恺这么抱着,时倾只觉得自己好像偎进了大炉子里,感觉元恺的身体滚烫滚烫的,热得他直冒汗,随便一伸手,摸到元恺也是一身的汗渍。

听得元恺在自己面前服了软,时倾便拿手肘捅了捅元恺,道:大热天的,挨那么紧,你不热?睡出去点,我好摆开睡。

元恺喜道:你不闹着出去住了?

我东西都搬到你这里来了,听说,我从前住的院子,已经安排给其他人住了,除了你这里,我还能住哪里去?时倾又反手推攘道:快放开,热呢。

这话,让元恺彻底放了心,放开手,自己往外床挪了挪,说道:那你可不许再生气了。

时倾翻了个身,见元恺头上身上湿淋淋的,全是汗水,知道他真是被自己吓着了,随手拿过放在床帐里的巾子给元恺抹汗。

一边抹汗,时倾一边说道:我生气,不为别的,你喜欢我,便该相信我,动不动便疑心我这样那样,可无趣得紧,不如趁早大家丢开手,各自安生。你若是再疑我,我就真不同你好了。

元恺自然赶紧表示再不敢疑心时倾了。两个相互替对方抹了汗,又扯了些衷肠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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