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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裴夕禾境况全然不同,此刻天祺面色大变,正催发着全身的法力以抵抗金海威能,护住周身要害。可他大乘后期之力在此地仅如无边金海中的一叶扁舟,轻而易举被掀翻席卷。
天祺的肉身但凡沾染金色海水便瞬息被消弭一空,无论是血肉还是筋骨,瞬间都抵挡不住。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这金色海池是重返金乌神乡的必经之路,正乃无穷火行大道之力所化,当臻纯极致,火反呈水状,种种变化威能,便是天尊也得忌惮不已。
如今她置身其中,枯竭的法力不断被补回,近于衰竭的血脉也重新畅快奔流。
裴夕禾终有空将心神放在他的身上,却见天祺并未想朝自己冲来,虽见到她掌中长枝有愤恨不甘,但也仅就一刹。
他眼中癫狂让裴夕禾有一股熟悉之感,突而有些明了,眼中不由带些欣赏。
却见天祺身躯大半被侵蚀消融,绛宫中的元神发光,散出大量的生机重塑血肉,他蘸血画符,竭力抵挡,而后从泥丸宫中飞出了一方印玺。
那素白印玺发光,上雕的五爪玉龙鲜活起来,化作活物,猛然轰向了一处虚空。
玉龙寸寸碎裂,那本是东皇阁的一道后天神物,同时也是他的本命之宝,此刻天祺竟强行将之催发,自爆生威,让那处的规则紊乱,生出小片的虚无。
从那虚无中涌出空间乱流,轻易可将他湮灭,可他心知比之这金海要弱上千万倍,遂把握时机,不曾犹豫投身其中,只在最后一刻看向了裴夕禾一眼。
他们彼此相对,野心勃勃,昭然若宣。
一类人。
金乌神乡为金乌妖神一脉族地,实则为洞天福地,虽独立于天地,但也依托上仙界,也就是混沌界的本源而存。
她欲往神乡脱离危局加上寻觅扶桑神树,此刻实则便是在借助扶桑木之力前往上仙界。
而这天祺并非真为扶桑木而来,实则是拿命在搏脱离仙刹,羽化飞仙的飘渺机会。
他自爆本命之物,以神物自毁之力暂时破开神乡之路离去,故而跌落入无尽虚空中去。
天祺本就大乘圆满近于天仙,届时只要能侥幸避开空间乱流,寻入小千世界,甚至是混沌界中去,便是上上大吉。
以其天赋,仙刹传承,还有无畏的求道之心,未来仙途怎会不畅通?是个人物。
裴夕禾收回目光,看向金海尽头。
她已经看到了,灿烂无比的巨木,参天如云,枝繁叶茂,便是恢弘巍峨都不足以形容其声势,无日悬空,唯它灿烂。
裴夕禾前行,所过之处金浪拍滚,似神乌啼鸣于天穹。
她一直看着那参天神木,一步一步,面露虔诚,如朝圣般走去。
第622章 扶桑长梦(三)
扶桑树繁茂遮天,随意一处都是栖息之地。
金乌神乡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只三足金乌,三尊老祖居于扶桑树顶,沐浴灿烂朝华,身披金光,如同明日闪耀天地。
而往下八只金乌长幼有序,安然栖息此间。
高首的羲嫦朝向看了一眼,瞧见小崽扑打双翼,眼中浮动悦色,但又褪去生出几分忧色来。
金乌本就为妖神,血脉中蕴含大日之力,繁衍子嗣艰难,如今最为起效的也不过是借扶桑神树之力,借其果实,灌注千万载精血,如此才有两三成机会繁衍出金乌幼雏。
幼雏是族脉珍宝,是传承繁衍的希望,宠溺些倒也无忧,等待幼雏经历成长期蜕变自然会觉醒传承记忆。
而那只小崽正是近百年刚刚诞生,形体尚小,还未渡过幼崽期。
他在期待中诞生,得名羲禹。
乌羽鸦状,三足踏立,周身都有炙热之气冒出,唯有脚踏扶桑枝条才叫一身热力收敛。
他张开喙,有一只体形更大的金乌朝里面喂着竹实,乃青霄雷云竹万载所结,在羲禹嚼动的时候有青色雷霆噼里啪啦闪动,被之尽数吞入腹中。
他生来就是金乌神胎,妖神体魄厉害无比,灵物不经炼化固然暴戾,却不甚影响,吃得香甜。
羲禹想扭过脑袋,低声啼叫。
“阿爹,我饱了。”
一旁身形更大,体态流畅成熟的三足金乌慈爱地叼起另外一颗竹实喂入,笑道。
“傻崽,瞧瞧这都饿昏头了。”
羲禹被羲宸喂入嘴中,反抗不得,呜呼哀哉一会儿还是嚼着嚼着咽下去,瞧着阿爹还要喂下一颗,他灿金色眼瞳乱闪,猛然瞥见一处。
“阿爹!”
“阿爹!你快看,怎么金海处有人族女修走过来呀?”
羲宸以为自家崽子在耍着花招,依旧将下一颗喂入,但余光一瞥,还真就瞧见了一女子手持木枝,跨过金海走来。
他止了投喂,羲禹一时得以逃脱,拍打着乌色双翼朝上飞去,口中有欢快的啼叫。
“老祖宗,金海来人了?”
“是不是咱们的族脉呀,瞧着比我还小些,我是不是多了妹妹呀?”
三尊高居顶首的金乌突而从静修中睁开眼眸,如出一辙的灿烂金瞳,看去带了些疑惑。
他们早些年闭界不出,血脉繁衍艰难,遂将各个小千世界可能残留的血脉都在尽力寻回,更催发扶桑古树神力,自散枝条于千万界中,让未曾寻到的后裔可自发找回。
可如今数十万年过去都没踪迹,怎的今日寻来?
虽然瞧着人族,但能催动扶桑枝条,淌过金海行至此地,那同根同源的金乌血脉定然做不得假。
大好事!
三大金乌老祖中的羲崶喜动,遂从张开双翼,三足松动,朝着金海尽头飞去,想要接上一接自家后辈。
天下金乌是一家,即便从未相逢,但血脉便在彼此呼应。
可突而十一只金乌都骤然震撼,依旧栖息在枝桠上的猛然松开,舒展双翼飞跃空中。
他们身披墨羽,若鸦状,三足踏立,体散耀目金光,宛如十一轮明日当空,尽数看向异样的巨树。
它在晃动。
扎根于此,金乌族地,一脉神圣象征的扶桑神树从未如此异样过。
它散发出无穷的赤金光芒,明明炙热无比,可落到每一只金乌身上都舒服极了。
族脉中为首的金乌羲玄已然看出端倪,那灿金色的瞳孔中掠过深思,定是这突而到来的小崽引发了扶桑神树的异变。
为何?
金乌落扶桑,两者相依存万古。而扶桑神树之灵时刻处在沉睡中,唯有一族生死存亡之际才会醒来庇佑,其力可通天彻地,至圣道神。
可如今这扶桑神树分明是灵神苏醒,为了这刚刚到来的幼崽?
观其人躯,只怕也不过是身怀他们这一脉的血脉罢了,连纯粹的金乌之身都算不上,如何能叫其为她醒来?
羲玄心中突而有了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莫非?
裴夕禾并未顾及这十一金乌升入空中,有如朝阳煌煌。
她只看着那神树,眼中仅此一物,耳畔传来柔和的唤声。
裴夕禾此刻状态并不算太妙,金海之力经由神乌血所炼化,叫法力由枯竭至充沛,也让妖神变之力散布全身,躯壳伤势痊愈四五成。
但她的三花被天尊灵神所斩,精气神化生的道果被强行夺取打散,此前又有强入返虚又虚界破碎跌落的反噬,叫裴夕禾修道的根基损伤大半,如断桥难以接续。
如今裴夕禾就像一株禾苗,她原本供给自身养分,深扎地底的根被扯断七八,再有外力相助也不过是面上繁荣,内里衰败。
她面色红润,元神被法力强行粘合却无法弥补裂缝,像破镜难圆,现今种种竟是回光返照。
而自神树中飞出一抹灿金光霞,叫裴夕禾血液滚烫,妖神变飞速运转,神乌之影于首顶呈现飞旋。
那虚影身披墨沉黑羽,舒展双翼,三足凌空,身躯上有金纹闪烁,古朴玄奥,如造化初生般古朴自然。
啼鸣骤响,竟叫高空中的十一轮烈阳震颤起来,他们感知到自身血脉的疯狂波动,从身躯到灵魂的拜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