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很快便会结束的。以后,燕国会好好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燕宁注意到秦相眼中的害怕,他的眼中带着些许柔和。
那你呢?城楼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略微尖锐的女子声音。
燕宁看了过去,是不知何时到了城楼上的李婉茹。她与燕宁血脉相连,在这一刻,她的脑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那是关于深渊量劫的,是关于燕宁所做的一切的事,以及关于阵眼的事。
她不知道如何说,可是心中却堵得慌。在刚刚被疾风吹倒的时候,是祁云乐抱着她滚到了一旁,她毫发无损,而祁云乐似乎是一时被冲撞到了,故而一时未能清醒过来。
李婉茹朝前走了一步,燕宁便也退了一步,他轻声道:晚晚,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时候的燕宁,显得异常的温和。李婉茹停下脚步,她定定地看着燕宁,开口问道:然后呢?你呢?
李婉茹的眼圈发红,过往的一些事,在她的脑中浮现,她看着燕宁沉默不语,看着那一条条殷红的血线在燕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绽放出血色光芒,她知道此时此刻燕宁定然是疼痛难忍的。
可是燕宁却始终是不露声色。
你要死了,是不是?李婉茹哑着嗓子问道,她面上一片迷茫。
燕宁沉默着,他以身赴劫,这世上就不需要什么阵眼了。李婉茹便也解脱了,她可以和秦三郎长相厮守,秦相是个好人,秦相一家子会好好照顾她的。
守夜人,到他为止。
李婉茹微微闭眼,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不要!阿兄,晚晚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她知道她的兄长一直不舍得她难过。
却在这时,李婉茹忽然听到一道细细的声音,而后那声音越发嘹亮,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区区深渊,何时丧?吾与汝皆亡。泱泱燕山,何时盛?吾与汝皆愿。泱泱燕山,吾愿安康。
这歌声仿若号角,歌声越发嘹亮,而那些带着白光的虚影,在歌声中,在亲人好友的哀声哭泣中,从容投入黑雾里......
大雨滂沱,光点如星光一般璀璨。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祁云乐从地上爬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城楼上跑去,她跑得急,让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染上了不少血水,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是祁云乐此刻顾不上什么仪态,她抬头看向城楼上的那道人影,只觉得那道身影似乎要消失了一般,她撑起身子,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朝着城楼继续跑去。
等到祁云乐气喘吁吁地来到城楼上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动弹。浓浓的黑雾在空中翻滚,黑雾之中显出两道猩红色的光芒,那黑雾仿佛是活了一般,在上空狰狞地俯视着大地。
而燕宁便在那道黑雾之下,似乎随时都会被吞没。
祁云乐疾步朝着燕宁走去,只是她才走近数步,便听得一道略微虚幻的声音:小云乐,别过去。
这一句话,让祁云乐脚下的步伐顿了一顿。而一旁站立着的李婉茹仿佛是被歌声蛊惑,她的神思恍惚,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进入了一道什么虚幻的境地。
燕宁面对着祁云乐,在祁云乐靠近的时候,他的心头蓦地涌上一阵剧痛,那一缕疼痛较之往日更盛,令他几乎站不住,他不由得伸手搭住前方的城墙,微微佝偻身子,另一只手摁住心口。
此时,黑雾翻滚得厉害,燕宁的身上散发出红色的光晕,与其缠绕在一起。
京都里蔓延的黑雾忽明忽暗地闪过诡异的殷红色,祁云乐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拽到了一般,不由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小云乐,不要靠近燕宁,你身上的帝息,会伤到他。
一道舒朗的声音传了过来。祁云乐顺着声音看去,心头陡然一震,双瞳微缩,是祁渊!
不,也不对,这时候的祁渊不过是一道虚影,在这夜幕下,隐隐地透出些许柔和的光芒的虚影。祁云乐睁大了双眼,朝着周边看一眼,便看到在幽黑的浓雾之下,有点点滴滴的白光在闪烁。
你......祁云乐想说你不是死了吗?为何会以灵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而她的话还未出口,祁渊似乎已然猜到了,他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天子守社稷,这是我们的责任。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把,祁云乐看到在皇城的上空,隐隐约约地浮现数道虚影,那熟悉的轮廓,便是祁云乐在藏书阁里看到的历代君王像。
而后,那一道道的帝王虚影,低头看了一眼祁云乐,似乎是安慰一般,他们对着祁云乐颔首一笑,便昂首挺胸朝着黑雾行去。
第11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3)
祁渊并未多做停留, 他的子民已然开启了战斗,他又怎么会落后呢?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祁云乐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惜, 小声道:燕宁的时间不多了,小云乐你......与他好好说说话, 不要靠近, 帝息会加速他的消散。
言罢,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便也跟上其他人的步伐,走向黑雾。帝灵们出现得突然, 来去匆匆,仿佛只是去赶集一般, 坦然而行。
而此时,甯王的神志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由地喃喃自语道:皇兄?
祁渊低头朝着甯王看去,看到已然苍老了不少的甯王,他心头忽而一叹, 而后对着甯王扮了一个鬼脸,没好气地道:臭小子,惯会给朕惹麻烦!多大个人了, 还欺负你侄女,你这就是欠揍!
说着,他伸手朝着甯王捶去, 而甯王看到挥过来的拳头, 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并未有任何的痛感传来, 反而是额上拂过一道温暖的触觉。
甯王睁开眼,便看到祁渊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脑袋,面上带着清浅的笑,道:臭小子,对不起啊,什么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就把你一个人丢下。
甯王的眼眶陡然红了起来,他哽咽着道:皇兄,皇兄,对不起。
曾经说好会替皇兄守好燕国,可是他都做了什么?甯王看着一片狼藉的京都,杀戮和血腥才堪堪平息,他的面上涌起一股愧疚,他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那时候的自己,仿佛完全不是自己。
祁渊看着不断扩散的黑雾,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投入黑雾中,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甯王的脑袋,道:不准欺负你侄女,知道吗?小云乐,很不容易了。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言罢,祁渊便朝着黑雾飘了过去。
皇兄!甯王不由得跟着朝前走了两步,只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上祁渊飘荡的速度,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看着祁渊投入了黑雾中,而后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
一道又一道的光芒闪过,很快便又消散。
城楼上并未有什么人,秦相在听到祁渊的话语时,他心头一跳,又看了一眼眼中难掩情意的祁云乐以及那面上已然勾勒出一抹血红花纹的燕宁,微微一叹,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走下城楼,将时间留给这两人。
李婉茹在她被骤然而起的歌声吸引的时候,燕宁的手指即刻划过虚空,繁画出复杂的符阵,那符阵是猩红的,仿佛是用人的鲜血篆刻而成的。而这符阵在勾勒成的那一刻,便迅速地推到了李婉茹身边,幻化出一道光罩,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一层光晕中。
在一切尚未结束之前,这一层光罩,是隔绝一切气息的。以身赴劫,燕宁怕作为天生阵眼的李婉茹,在这般时候,会自动继承封禁,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故而他特定借着灵的气势,给李婉茹下了禁制。
李婉茹在这一层禁制中,如坠梦境,等到一切结束,禁制便会自然破开,到时她便会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