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无碍。燕宁截断祁云乐的话,而后接着道:今日,臣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祁云乐摆摆手,示意燕宁坐下,而后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燕宁,对于这位沉默寡言的国师大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定了的事,是不会改的,故而见燕宁的精神还好,便也不再唤太医来。况且昨晚的事儿,侍卫来报的时候,她并未听得先生有受伤。
无妨,先生今日若是身子不适,可以歇一歇。朕的课程也学得差不多了。祁云乐想着,或许是李婉茹和先生闹了一通,扰了先生休息了,她随意地给燕宁倒了一杯茶水。
燕宁接过祁云乐递来的茶水,拱了拱手,而后沉默地喝了一口水,压下嗓子眼里的血腥味儿,平静地问道:陛下,今日的折子是否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祁云乐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忽而开口道:先生,朕想去一个地方,不知先生能不能陪朕去一趟?
燕宁没有推辞,也没有多加询问,他点了点头,道:可。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天色,接着道:午时须得回来,徐大人的课,陛下不可再错过。
祁云乐听得燕宁的话,身子微微往后,靠着椅子,幽幽长叹一声,道:是,朕记得的。徐老头,朕要是错过了他的课,只怕他又要一边哭一边请罪,说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得朕生厌了。
燕宁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祁云乐,眼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意。
罢了,不说这个了,先生,咱们走吧。
祁云乐舒展了一下身子,便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对着燕宁说了一句。也不等燕宁起身,便大步走了出去,她不需要回身看,她知道先生一定会跟在她后边的。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先生永远都站在她身边,将她从那个破旧的巷子里带出来的那一天起,先生和她似乎就成了一伙的。
祁云乐狡黠一笑,迎着阳光走了出去。束发的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英武,可是在转头看向燕宁的时候,却又流露出少女的娇憨天真,那一抹青涩的风情令人心动。
第94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7)
燕宁随着祁云乐朝着殿外走,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浅暖的光落在燕宁的身上, 给他笼上了一层光晕,他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中显出一丝的气色, 倒不若先前那般清冷。
祁云乐转头看去, 便见着那些个服侍的宫人偷摸摸地瞟看着燕宁, 但似乎又惧于燕宁平日里的威名, 瞟上一眼,便又迅速移开眼, 可是不一会儿便又小心翼翼地偷瞄过去。那一种身不由己的吸引,令祁云乐眼中笑意融融。
祁云乐不由得咧了咧嘴, 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素来是知道国师大人美貌的威力,若不是这人平日里太过冷清,只怕满京都的姑娘都要投之以桃李了。
见着祁云乐停滞不前, 而面上的笑容却是不断扩大,燕宁顿了下脚步,他低声问了一句:陛下, 有什么吩咐吗?
祁云乐摆摆手,并未将心中的笑言说出来,收敛了下脸上的笑, 抿了抿唇回道:先生,春日融融,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先生, 你放过纸鸢吗?
燕宁听到祁云乐的话语, 他略微出神, 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些许过往的回忆, 纸鸢?在他尚未成为燕国的国师大人燕宁之前,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做李清和,也曾带着小妹一同放过,那只偌大的燕子纸鸢还是他给扎的。
后来,纸鸢就成了记忆里残破的一部分,他再也没有扎过纸鸢,小妹也没有肆意大笑着放过纸鸢了。曾经温暖的画面触动他的些许情绪,心口处传来一阵闷痛,扯回他的心神,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而后迅速收敛心神,转眼就看到祁云乐担忧的眼神。
先生?祁云乐一直关注着燕宁,刚刚她分明看到燕宁的脸色在一瞬间更加惨白了。那身上陡然出现的颤抖,或许极为轻微,可是注意力落在燕宁身上的祁云乐如何会察觉不到?
曾经放过。燕宁平静地回了一句。
祁云乐见燕宁似乎不愿多说,她便也吞下到口的问询,将眼中的担忧压了下来,笑语晏晏地道:今日天气不错,先生陪朕放一会儿纸鸢吧。
她大步走至那一座清净的后院,后院的石桌上摆着一只燕子纸鸢。祁云乐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虽然当下燕国尚算安稳,但出了宫,总是比较麻烦。若是出了纰漏,只怕又要累及不少人。故而虽然想要出宫转转,但最终还是选了在宫中这清净的静安宫里放放纸鸢。
祁云乐摆弄着桌上的纸鸢,笑着对着燕宁晃了晃,道:先生,你看这个纸鸢很不错吧。是朕扎的。
她得意地看着燕宁,双眼里带着些许自豪和隐隐的期待,似乎是期待着燕宁的夸赞。
燕宁低头看了一眼那五颜六色的燕子纸鸢,扎得歪歪扭扭的。他伸手接了过去,修长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熟稔地将那歪歪扭扭的纸鸢调整了起来。
他低着头,认真地一点一点地调整纸鸢的木架子,祁云乐就坐在一边,看着燕宁清隽的侧颜,她的双眸微微一闪,一缕情愫不知不觉地就缠绕上心头。
燕宁的手指修长而灵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刚刚还是歪歪扭扭的纸鸢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转过头来,双眼恰好对上了祁云乐盯着他的双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里边尚未收敛的心思便这般大咧咧地暴露在燕宁的眼中。
燕宁递过去纸鸢的动作略微凝滞,只是心头尖锐的疼痛将他飘散的思绪扯回来,他握着纸鸢的手微微拽紧,面上的神色愈发苍白,甚至在阳光下呈现出一丝白到透明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纸鸢递了过去,而后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您的纸鸢。
祁云乐与燕宁对上视线的时候,一时间未来得及收回的情愫让燕宁看个正着,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呼吸急促,心头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肆意乱撞,但是在看到燕宁这般无情无欲的冷清模样,她的双眼登时就黯然了下来。
但是她并没有显露过多的异样,在燕宁递过来纸鸢的那一刻,便将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但是那一股失望的情绪还是悄悄地漫了上来。
祁云乐接过纸鸢,笑着道:先生,果真是无所不能。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燕宁的气色似乎较之刚刚更糟糕了一些。祁云乐心头的失望顿时被担忧充满,她小声地问道:先生,是不是这儿的日头太晒了?
燕宁听到祁云乐的话,他抬起眼看了过去,眼中一片漆黑冷凝,但是对上祁云乐的双眼时,他的气息还是柔和了不少,他摇了摇头,道:没有,这儿很好。
这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方才驱散了他身上的些许冷意。他看着洒落在手上的斑斑光晕,这日头,应该是很温暖的。祁云乐担心日头太晒,令燕宁不舒服,可是却不知道,燕宁此时此刻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炙热,反而是冰寒一片。若非是在这日头下,只怕是会觉得更冷了。
陛下,再不放纸鸢,待会儿就该回去了。燕宁不愿祁云乐过多地关注他,便转了话题道。
祁云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娇艳的笑,开口道:是了,先生便在此,看看朕这放纸鸢的技术。
言罢,祁云乐利索地站起来,她的动作很是矫健,不若一般女子那般娇弱。
祁云乐摆了摆手中的纸鸢,在偌大的院子里小跑两步,然而今日的风或许是不够有力道,这纸鸢磕磕绊绊地好一会儿才放了出去,但是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别扭痕迹,总让人觉得这纸鸢早晚要掉下来。
燕宁看着祁云乐拧着眉头的模样,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空中画了道印记,陡然间,一阵风呼啸而起,那燕子模样的纸鸢顺风而起,直冲云霄。
祁云乐手中的线一收一放,手中的纸鸢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在湛蓝的空中飘荡着,自由自在的模样,令人欢喜。
先生,朕会让它飞得更高的。祁云乐自信地朗声笑道。她面上一片神采飞扬,眉宇间的欢喜和鲜活,让燕宁不由得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一抹笑很淡,但却极为惊艳。祁云乐手中的动作略微一顿,一时间有些失神,而正是这一瞬间的失神,那只纸鸢仿佛是脱离了轨道一般朝着院子的另一头飞去,眼看着越来越远,似乎要失去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