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一细细地咽下水,吃力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窗外乌黑的天色,是凌晨了。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叔,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
裴二爷愣了一下,握着水杯,沉默了一会儿,是的,今日是大哥大嫂的忌日,若不是裴知一要走三关,他此刻应该是回了裴家老家坟地。
对,是你爸妈的忌日,你总不想明年的今天也成为你的忌日吧。裴二爷说的话并不客气,他听得出裴知一那执拗的意思。
裴知一笑了笑,他的手吃力地扯出身上的魂玉,魂玉一闪一闪的,是白苏的魂能在蕴养着他。刚刚他几乎要沉溺在噩梦中时,也是白苏将他唤醒的,那真的是噩梦吗?裴知一不由地深思着,那个小裴秀,真的是他吗?那么当初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不能延后,今天必须走。裴知一坚定地道。
裴二爷见裴知一这么死心眼,气得想伸手锤一把自个这侄子固执的脑袋,可是看着人这一副虚弱的模样,他终究是心软地抚了下裴知一的额头。
阿秀,算叔求你,第二关延后吧。叔真怕,你会死在这第二关里,那我要怎么给你爸妈交代!裴二爷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只是对着他家老大留下的独苗,他硬气不起来。
裴知一知道自己让二叔和三姑姑都为难了,可是他必须在今天走第二关,他犟着脾气,坚持道:叔,不能延后,就是今天。
你这孩子,和你好说歹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要养那凶灵,我也认了,你姑,你舅,也都会认的。第二关,我们不是说不走,就是让你养好伤再来。你也知道的,第二关,黄泉路,本来就凶险,尤其是青城的黄泉路,可以说是十城黄泉路里排得上的凶险!我也不知道你为何非得选青城走三关,我不去刨根问底,但我不能看着你把命丢在这里!裴二爷气恼地拍了下一旁的桌子,沉着脸,你若是坚持,那我就只能让你睡到伤好起来为止。
裴知一知道裴二爷是气急了,他扯了扯嘴角,笑着轻声道:叔,你不想知道我爸妈怎么死的吗?你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妖灵去了哪里吗?
这一连三问说完,裴知一有些气喘,他低低地咳嗽着,眸子里的光越问越亮堂。他不是非得要让人这么担心,也不是非得这么不惜命,只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趟青城黄泉路他必须去。只有走一趟,他才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阿秀,你说什么!裴二爷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裴知一,他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裴知一,手指甚至触压到了裴知一腹侧的伤口,但是由于过度震惊,他并没有注意到。
腹侧的伤口沁出了血色,疼痛让裴知一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地渗出。他将痛吟声吞下,咬着牙,带着气音道: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在今天走一趟青城黄泉路,当年的事,我就会想起来的。
什么声音?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检测过,是特殊影响吗?裴二爷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戳到了什么。
伤口随着裴二爷的动作而越发鲜血淋漓,裴知一的呼吸急促,在病房内的仪器凌乱地响起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地道:叔,你、手消毒了没有?
第65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8)
凌乱而刺耳的仪器声再次响起,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惨白而冷汗淋漓的脸,听到裴知一的问话,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什么,就让匆匆冲进来的医师们直接架开了。
又是一阵熟悉的兵荒马乱, 那群医师脸上的笑已经都敛去了, 年长的那位中年医师此刻脸上满是不虞, 他冷着声一板一眼地道:裴先生, 病人需要休息,不适合再和您闲聊。如果你一定要闲聊, 为了病人的安全,请您在室外, 使用通讯仪来联络。
裴知一的情况是真的不大好,这已经是三番四次得申请大剂量的特效药了。虽说是特效药,可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地使用,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短时间内重复地使用大剂量的药剂,对人的身体来说也是有一定负担的。
况且裴知一的身体因为伤势的原因, 五脏六腑里都是问题,大剂量使用特效药的后遗症就更为明显。
他们这些医师抢救一次,就已经是耗费不少灵力和精力, 偏偏这群自称是裴知一的亲朋好友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崩了人的伤口,连二连三地要他们重复抢救工作, 他们真的很怀疑, 这群人不是病人的亲人, 而是仇人。
在这一群医师的冷眼里, 裴二爷被隔离在厚厚的病房防护玻璃墙外。
裴先生,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您就按铃,尽量不要随意动作,伤口处的药发挥作用还需要一点时间。医师们撇了裴二爷一眼,才转身对着躺在床上的裴知一轻声细语地叮嘱道。
还有,这是通讯仪。我给您放在床头,如果您想和外边的人通话,您就用,如果不想,您可以摁下您左手边的那个绿色按钮,玻璃墙那里的布幕会降下来,挡住一切骚扰您的存在。一位年轻点的医师小心地将半个巴掌大的通讯仪放在裴知一的床头。
谢谢。裴知一看着可怜兮兮扒拉在玻璃上外的裴二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咳嗽一声,又提了一句,麻烦您,带一张椅子出去给那位裴先生。
好的,请您一定注意着时间,多做休息。出去前,那群医师再三叮嘱着。作为医师,他们平时也是极有耐心和温柔的,只是今日更加了点热情。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受了伤的美人,更是我见犹怜。
裴二爷看着一行走出来的医师,不知觉地靠着墙乖巧地站着,完全没有判官的威风。
裴先生,这是病人带给你的椅子,您呢,就在这儿坐着闲聊,不过,容我提醒您,请务必注意时间,不要打扰里边的病人休息。医师将椅子重重地放在裴二爷的面前,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顿地提醒着。
裴二爷微微躬着腰,脸上陪着僵硬的笑,道:是,是,我记住了,刚刚真不好意思,又辛苦您们了。
辛苦,谈不上,就是为着伤者着想,也请您们这些家属配合点。
诶,好的,好的,我记住了,您们慢走,谢谢,谢谢哈。裴二爷目送医师们离开,打着保证道。要说为何裴二爷如此卑微,没法子,这可是一群精贵的奶妈,关键时刻能救你命的,而且医师们是相当团结的,若是无故得罪了一个医师,哟呵,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了。不是说会不救你的命,只是救你命的时候,让你多遭点罪。
叮叮裴二爷手中握着的通讯仪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随手接了起来,拉开椅子,坐在玻璃上的外边。
阿秀,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裴二爷见裴知一的伤势稳定下来了,他想着刚刚听到的话,郑重地问道。
裴知一抿了下干涩的双唇,疲惫地道:叔,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种感觉,它很灵性,但我就是知道要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必须、咳咳,必须在今天走一趟黄泉路,而且必须是在青城。
裴二爷皱着眉头,他定定地看着裴知一,当年的事,他们都很想知道,只是查了这么久,却也是真的毫无头绪,可是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欲言又止,他心中有一个秘密,当年他大哥大嫂出事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就是他。
那时候,现场一片血肉狼藉,唯一幸存者就是阿秀,而且阿秀的情况也不好,那个不好,不仅仅是指身体情况,更有灵魂状态的。
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带着人去找了老头子。后来,虽然保住了阿秀,可是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也是因此,才将阿秀活着的消息瞒住,对外宣称是大家一家三口全都殒命。
现在阿秀这个感觉,裴二爷很担心,这个感觉到底是好是坏,该不该让阿秀冒险呢?更何况裴知一的身体情况着实很糟糕,就这种状态,他又能怎么走黄泉路?
阿秀,不说你这个感觉灵性不灵性,我就说一句,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你觉得你走的下来黄泉路吗?裴二爷凝重地问道。
裴知一扯了扯嘴角,坚定地道:叔,你帮我申请一份转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