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祁有岁,犹豫了片刻,半晌还是信任占了上风,听话地跳下床,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祁有岁跑来,边跑边伸出肉乎乎的双手,猛地抱住了祁有岁的小腿,扬起白皙干净的小脸,像是蕴着春天池水般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祁有岁看,乖的不像话,奶声奶气道:
怎么了?
........祁有岁蹲下身,摸了摸寄安的头发,低声问他:
寄安,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找你啊?
唔,我也不知道。寄安苦恼地揪了揪头发,但口齿清晰,肯定道:
但是妈妈会来的,我就在这里等妈妈。
祁有岁顿了顿,没说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门缝离的祁轻筠和钟雪尽,忽然弯下腰,沉默地将寄安抱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寄安不知道祁有岁要做什么,但仍旧乖乖地抱着祁有岁的脖子,跟着祁有岁走出了医院门。
祁有岁这几天都有断断续续地在吃药,精神难得有些好,抱着寄安在医院里走了几圈,才往医院大门走去。
在经过花坛边上时,白日里见到的小女孩还没有走,坐在花坛外边看月亮,身边多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妇人,看上去像她的奶奶。
祁有岁不认这爷孙俩,但也不妨碍他目不斜视地往医院外面走,目标直奔医院外面的警局,看上去是想将寄安放到警局后再离开。
寄安还不晓得祁有岁的真实意图,经过花坛边上时还礼貌地抬起手,和小女孩以及老妇人打招呼:
姐姐好,奶奶好。
噢寄安,今天找到新朋友啦。
借着夜色,老妇人并没有看清祁有岁的脸,自顾自笑开,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眉眼却带着一股温柔慈祥的气息:
今天又一个人跑到医院来啦,很危险的哦。
说完,老妇人还暗地里打量了一眼祁有岁,生怕对方是什么骗子或者拐卖犯,把寄安拐跑了。
没关系,我等妈妈呀。寄安满脸天真浪漫的稚气,咬着指尖,眼睛笑的和月牙儿似的:
我快等到了哦。
........祁有岁闻言,不知为何,脚步倏然一顿,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看向这位老妇人,一边暗中打量一边礼貌询问:
您好,你认识寄安?
如果认识,那就好办了,可以托熟人把祁有岁带走。
祁有岁思忖着,浑然不知话音刚落,天上厚厚的云层忽然如同被风吹散的雾纱,悄然褪去,露出一轮明亮的月亮,如同泠泠的波光,瞬间照亮了他俊秀似潇竹的脸。
........认识的。老妇人看见祁有岁的脸,下意识愣了一下,表情像是见了鬼般浮起些许错愕,许久,才慢半拍地回答道:
六年前,这孩子被遗弃在我家小区旁的垃圾桶里,谁也不知道是谁将他丢在这里的,然后,他被一个好心的单身女人收养了。
这个女人原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后来和一个很有名的富豪结婚,有了继子。富豪对非亲生的寄安特别嫌弃。所以,半年前,寄安又再一次被遗弃了,女人和富豪举家搬迁去了国外,寄安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有关现实的记忆也出现了很严重的错乱,常常觉得自己还没被人抛弃,所以也不肯再被人领养,有时候会从一旁的福利院悄悄溜出来,来医院里找妈妈。
.........祁有岁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怀里滴溜溜转着大眼睛、表情无辜的近乎单纯的寄安,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紧,呼吸微滞:
所以,他记忆里,那个口中的妈妈,其实就是那个女人?
这我也不太清楚。
老妇人笑了笑,实际上,那个单身女人收养寄安的时候还很年轻,所以女人只让寄安喊他姐姐,也没听寄安喊过谁爸爸妈妈,只是我们默认这么称呼罢了。
那女人结婚之后,还有个继子,继子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死的时候年纪就和你差不多大吧。
老妇人比划了一下祁有岁的身高,笑道:
女人就经常让寄安照顾继子,认识他们的人都调侃,说他和寄安,都不知道谁是哥哥。
.........
所以寄安.......是把他当做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哥哥?
祁有岁心中复杂不已,感慨于寄安的身世,又不知道为何,联想到自己之前被父母亲抛下的经历,此时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忽然塌陷了下去,露出柔软的内里。
他此刻,竟然,竟然..........竟然有些莫名心疼对方屡次被遗弃的经历。
......嗷。寄安不知道大人在谈论些什么,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白天折腾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当下趴在祁有岁的肩膀上,揉了揉带着泪意的双眼,勉力打起精神,小小声道:
我好困了。
..........
祁有岁顿了顿,身体先于意识伸出手,掌心压在寄安的后脑勺,将对方的小脸蛋压进自己的锁骨,低声道:
.........睡吧。
寄安听话地点了点头,在祁有岁的怀里窝成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又乖又软的动物幼崽,眉眼柔软和润,看得人忍不住舒眉。
需要我帮忙把他带到福利院去吗?
老妇人人很好,贴心道:
我知道地址。
不用了。祁有岁掀起眼皮,露出一双清凌凌的双眼,语气很平,他跟着我就好了。
..........
咔哒
祁有岁抱着睡着的寄安回到病房,心中心事重重,熟料刚打开门,入目即是发现儿子不见了的祁轻筠和钟雪尽。
夫夫两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心急如焚,正在着急忙慌地互相给对方和自己整理着装,钟雪尽匆忙间甚至连左右两只鞋都穿反了,随意披好一件衣服,就急冲冲地往外跑,正好和回来的祁有岁撞了个满怀。
..........
祁有岁被冲出来的钟雪尽和祁轻筠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伸手护住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领熟睡的寄安,惊愕地看着祁轻筠和钟雪尽,讶异地挑起眉尾:
爸,妈,你们怎么着急想去哪?
.......
钟雪尽从内间里出来就发现祁有岁人不见了,以为祁有岁是想不开所以外出寻思,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恨不得有超能力搜寻儿子的下落。
谁料,他还没走出房间门,就见祁有岁回来了,还一脸没事人的模样,像是在埋怨两人的大惊小怪,忍不住又急又气,一股子无名鬼火漫上眸底,让钟雪尽头一次扬起拳头,狠狠地锤了祁有岁,眼底含着雾气对祁有岁怒目而视,控诉道: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
出去了也不打声招呼,万一感染生病了怎么办?!
.........祁有岁看着祁轻筠同样不太好看的脸色,心中莫名有些心虚,慢半拍地垂下头,脚尖踢了踢光滑的大理石,一句话也没说:
.......
......算了,外面冷,先进来再说吧。
祁轻筠深吸一口气,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小脸,到底没舍得动手,只是表情同样有些铁青,拿起手臂上准备的衣服给祁有岁抖开,披在了祁有岁的肩膀上,侧身让开一条道,语气淡淡:
先进来再说吧。
祁轻筠虽然性子冷淡,总是维持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时间长了,祁有岁还是能分辨出对方什么样子是生气了,什么样子是没生气,闻言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了祁轻筠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皮,眼睫轻颤,走进屋里,俯身将寄安放到床上。
他刚刚安置好寄安,后衣领就一紧,下意识回过头时见祁轻筠正揪着他的衣领,声音冷的像淬了冰一般:
跟我来。
说完,祁轻筠转身就走,没看祁有岁,也没再和对方说一句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