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他没生过你的气。
他那天故意和你发火,是想让你多注意他一些,多爱他一些。
........钟雪尽闻言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嗓音里不自觉挤出一声啊的气音,随即整个人都呆住了。
四周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尘埃落定,又像是有一层看不清的真空罩周遭与外界隔绝开来,静的甚至都听不清彼此的呼吸声,只剩心跳愈发放肆,几乎要冲破胸腔。
脖颈上晶莹的水珠沉默地落进浴缸中,嘀嗒一声震耳欲聋,无情地打碎水面的虚影,隐隐绰绰地照着钟雪尽愈发模糊的神色,显得眼前的一切无端有些杂乱无章起来,许久,钟雪尽才恍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浴室内氤氲开来,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抖:
.....他真的这么说?
.......嗯。
祁轻筠按住钟雪尽神经质地想要去要指尖的动作,声音压的很低,清冷沙哑:
我想,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总是对有岁说,大人也是第一次做大人,大人也会犯错,应该被原谅。
但是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
祁轻筠顿了顿,对上钟雪尽茫然无措的眼睛,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忘了,小孩也是第一次做小孩的。
大人做错了事,自私地想要被原谅;但小孩什么事情也做错,他们只是想要一些爱而已。
是我想错了。
祁轻筠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去梳理钟雪尽被水打湿的头发,慢慢地重复道:
小孩也是第一次当小孩。
他们也想被父母爱,被理解的。
钟雪尽握住祁轻筠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慢慢地将其放在胸口,哽咽道:
是我们把儿子想的太脆弱,又把自己想的太好了。
.......嗯。事到如今,祁轻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有了些许失误,但希望现在醒悟还不算太晚,月色溶溶,照亮了他眼底的歉疚:
......音音,我们以后,对儿子好一些吧。
我们一家人,以后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不要像之前那样,错过那么多时间了。
......嗯!
钟雪尽眼底含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力道大的发丝都甩了出去,嗓音断断续续的,口中像是含着什么烫人的石头,说一下,停一下,哽咽难言:
是我对不起儿子。
........别总是这么说。
祁轻筠心疼儿子,也心疼老婆,叹了一口气,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小孩似的,刻意放轻语气,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钟雪尽的后背,慢慢道: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的,钟雪尽擦干眼泪,坚定道:
现在对儿子好,就还来得及。
.......
寒假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家三口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团圆的时间,转眼间就到了高一下学期。
高一下学期还没开始多久,刚刚结束春节的大家都提不起劲儿来学习,一直到柳成碧带来春季运动会即将开幕的消息,班级的气氛才如同被激活的元素细胞,人与人之间兴奋地交谈着,挨挨挤挤地摩擦出火热的星子,气氛似沸水如油锅,刺啦一声重新活跃起来。
有岁,你要报名参加什么项目吗?
楚却泽出国之后,班长的职务被黎涔接过去了,在接到柳成碧说的务必让班上每一个人都报名的硬性任务之后,第一个就来找祁有岁了。
毕竟报名这件事,总需要一个人开个头,接下来才会有人陆陆续续地参与。
而黎涔在这个班上最熟的人又是祁有岁,当然第一个就想到他。
我吗?
祁有岁被问到的时候还在做题,闻言慢半拍地停下手中的笔,支着脑袋扬了扬眉,面容像是画中的仙子一般陡然变的生动鲜活起来,抱歉道:
运动这方面,我不太擅长。
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短处,反而让黎涔尴尬住了,有些无措地用笔挠了挠头。
因为在黎涔心里,以前的祁有岁,就算是不擅长某件事,碍于面子,也一定会满口答应,哪有像现在这样,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说着半真半假的示弱的话,倒让她不好意思多开口了。
她几乎是有些不敢再看祁有岁带着笑意、礼貌又温和的脸庞,笔尖不断在空白的报名表上划出乱七八糟的黑线,像极了她纠结成乱麻的心,磕磕巴巴道:
可是........有很多好玩的项目,呃,比如铅球.......标枪.......
这些都太专业了,我不太会。
祁有岁心里只想学习,不太想出去抛头露面,下意识地回绝。
那跳远和跳高呢?黎涔还是不死心,总觉得像祁有岁这样身高腿长的不参加点什么实在是浪费社会资源,跑步,跑步你总会吧?
.........我跑不快。
这时候再说自己不会跑步那就不现实了,祁有岁噎了噎,看着黎涔半是期待半是紧张的眼神,心有不忍,半晌只能无可无不可道:
但是要是实在每一个人必须报一个,那我就选男子四百米接力跑吧。
只要跑一百米,可以偷偷懒。
祁有岁心想。
......好!见祁有岁终于松口,软磨硬泡了许久的黎涔满脸高兴,连带着因为纠结微微下塌的后背都不由自主地挺直,喜滋滋地掏出一张新的报名表,亲自给祁有岁填:
那就说好了啊,你一定要参加哦!
.......嗯。
祁有岁应了一声,垂下头继续认真写作业。
黎涔见祁有岁不再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想说的话不情不愿地咽回肚子里,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半晌只能将黏在祁有岁身上的目光艰难地撕下来,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支着脑袋写作业的祁有岁一眼,纠结了片刻,还是打算多和祁有岁待会儿,借着祁有岁的桌子,弯腰在他的报名表上填着祁有岁的信息。
祁有岁一直知道黎涔在看自己,但既然他不喜欢对方,就不应该有任何超过同学之间交往的尺度,让对方有任何希望。
他心中这么想着,放在桌肚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发出不轻不重的脆响。
祁有岁落笔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顿,一直以来连贯的思路罕见的因为这一声震动有了片刻凝滞,身体先于意识,视线下移,目光正正好落在了亮起屏幕正中央的对话框上:
【岁岁平安】:有岁,我回到宿舍了,你在做什么呢?
是楚却泽发来的信息。
楚却泽自从去国外学习之后,因为有时差,所以经常和祁有岁错开了作息的时间,祁有岁这边刚刚上课,他才回到宿舍,准备洗漱休息。
楚笠知道自己的儿子破产了,为了防止对方不继续供楚却泽读书,偷偷留下一张只有楚却泽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里面存着楚却泽高中至博士后结束所需要的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随后提前拜托自己的老朋友将楚却泽送出了国外。
楚却泽到底是自己想主动出国,还是因为愧疚不敢面对所以离开自己,祁有岁不得而知,也并不关心。
他冷眼看着楚却泽每天像打卡似的,风雨无阻地和自己说早晚安,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自己在国外遇到的事情,却一句也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