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错不错,因祸得福。
夫妻俩都为他感到高兴,周振国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班?我送你。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也没什么行李,走到镇上正好吃晚饭。
顾银杉看着他们,漆黑的瞳孔里藏着一抹恳求,你们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吧?
会的,你放心。
谢谢叔叔阿姨,我走了。
顾银杉叫了声黑子,空着两只手,孤零零地朝村外走去。
徐丽华望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唏嘘。
这孩子真可怜,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连房子都烧了。还好咱俩都平平安安的,不会让云恩受这种罪。
周振国将三轮车推进车棚里去,有些人先甜后苦,有些人先苦后甜。他干活很努力,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住木材厂的事,你说要告诉云恩吗?
周振国停下来想了想,没回答,反而岔开话题。
时候不早了,做饭吧。
第13章
顾银杉在木材厂的保安室里住下了。
房间很小,只能摆得下一张书桌和一张单人床,连黑子的饭盆都得放在门外。
但他早已习惯了艰苦,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因远离了曾经讨厌的一切更加轻松。
生活也变得充实了很多。
他每天早上七点开始搬运工的工作,中午休息一小时,晚上六点下班。
下班后观摩木匠们干活,帮他们打打下手,学点技艺,同时听着大门的动静,有人来立刻跑去查看。
每个月工资已经达到六七百,即便在镇上也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而他一天三顿都在厂里吃,住宿不要钱,也很少有其他的花费,工资几乎能全部攒下来。
顾银杉渐渐有了个梦想镇上有商品房售卖,小区看起来整洁明亮,他要在里面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房产证的那种,再也不会跟别人产生纠纷。
房子里要摆上全套的家具,要有电冰箱、洗衣机、电视机。
还要有她。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她知道自己住在工厂的事吗?
明明周振国隔三差五就会来拉货,她为什么从没有来过?
顾银杉没念过中学,不知道学业是否会让人忙到没功夫做别的事。
但拿着刚发到手的六百八十块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这份喜悦。
中学也在镇上,坐公交车的话,半小时就到。
他悄悄打听了路线,向老板请了一天假,将黑子用铁链拴好,乘上前往中学的公交车。
这么久没见,空手去是不好的。
周云恩那么喜欢吃,于是他下车后路过一家副食品店,进去花一百块钱,买了一大包零嘴儿。
桃酥巧克力、奶糖瓜子几乎店里能找到的都买了些。
带上这些宝贝,他再也不担心自己会不受欢迎了,继续向中学进发。
又走了十多分钟,镇上唯一的中学终于出现在眼前。
宽阔的校门,上面印着鎏金大字,里面是宽阔的操场,还有高达五层的教学楼。
但是氛围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既不见熙来攘往的学生,也听不到朗朗读书声。
怎么空荡荡的?校门也关着。
顾银杉打算翻进去看看,刚抬起腿,保安室就传来一声呵斥。
你干嘛呢!
我找人。
找老师还是找学生?
学生。
找学生你礼拜天来找做什么?人家都放学回家了。
今天是礼拜天吗?
在工厂里天天都上班,不分礼拜几,他没有这个概念。
顾银杉不甘心这么白跑一趟,可是没有别的办法。
他打算把吃的留下,让保安转交给周云恩,这样起码她能知道自己来过。
走到窗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顾银杉!
他惊愕回头,看见了那张心心念念的,漂亮的脸庞。
真的是你!我一看背影就猜出来了,哈哈!
周云恩高兴地跑过去,用力拍了下他肩膀,你怎么来我学校了?
顾银杉经过最初的喜悦,忍不住怨念起来。
叔叔阿姨没有告诉你我搬到工厂住吗?
额还真没告诉。
周云恩第一个礼拜回家就问了他们,得到的答案是他被外婆家的远房亲戚接走了,还遗憾了好一阵呢。
原来他搬到工厂去了吗?看来两人是故意不想让他们再来往。
周云恩没告诉他父母骗人的事,说:我不是头一次上学么?书上很多知识都不懂,他们估计怕影响我学习,就没有告诉我。
是吗?
顾银杉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你又瘦了,吃得不好吗?
周云恩提起这个就委屈。
何止不好,简直糟透了!从周一到周五那么多顿饭,硬是一点肉丁都看不到。宿舍又小又潮湿,睡觉都睡不好。洗衣服还要拎着桶去水房打水,麻烦死了。
那你快吃这个。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周云恩早就注意到这一大包了,打开一看,惊喜不已。
这么多好吃的,都是你买的吗?顾银杉,我没白疼你啊!
保安正竖着耳朵朝这边听呢,顾银杉一下子就红了脸。
谁要你疼。
你敢说我没疼你?
我
他高高的个子,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往路口一站活像一盏红绿灯。
目光闪烁了半天,他决定转移话题。
今天不是星期天么?你跑学校来做什么?
哟,你还知道星期天呢。
周云恩拆开一袋猪肉铺,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顾银杉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你来学校做什么?
嘿嘿,镇上新开了一家电影院,今晚有电影看,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块儿去?
电影?他这辈子连电视机都没看过呢。
而且钱应该花在必要的地方,比如吃饭,而不是花在这种娱乐项目上。
顾银杉下意识想拒绝,但又舍不得刚见面就道别,便问:
你都跟谁一起去?
本来是约了几个同学的,要是你去,那咱俩就坐一块儿吧。
约了几个同学?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你在学校人缘很好吗?
顾银杉酸溜溜地问。
周云恩道:还行吧,你到底去不去?
去。
他倒要看看,那些同学都是什么人。
周云恩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跑进校门将吃的放在宿舍,然后再出来一起去电影院。
电影院在镇子中心的黄金地段,跟这里隔着点距离,两人便坐公交车去。
土包子,知道怎么投币吗?
公交车来了,周云恩故意考考他。
顾银杉白了她一眼,径自上车,丢了两枚硬币进去。
他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周云恩坐在他旁边,仰头打量他。
他的衣服仍然很旧,但总算没有破洞了,而且洗得干干净净。
头发在被大火烧焦后直接剃成了板寸,轮廓流畅的脸完全显露出来。
乌黑的眉睫,高耸的鼻梁,再配上小麦色的皮肤,整个人就像阳光下的松树,挺拔又有朝气。
而他每天搬运木材,身上的确也散发出松木的香味,淡淡清香里带着点苦,十分清爽。
看什么?
顾银杉的耳根又红了。
周云恩没有笑话他,深吸了口气,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说:
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