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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寻思什么!”
“若非厌烦,怎么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了。我有哪里不好,小舅舅告诉我嘛,我改正。”
“你没有哪里不好。”沈溟沐爱怜地捧起她的脸,“是小舅舅不好,小舅舅有心事。”
“小舅舅有什么心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不能。”给她拭泪时大拇指故意擦过唇瓣,蹭了一抹樱花色唇脂在指腹上。
“小舅舅真小气,我的事你全知道,你的一点儿不给我知道。”
“改天说给你听。”看着被他蹭淡了的唇瓣,“快别哭了,纵是你的岑郎送你的胭脂不怕水,也禁不起你这般大水漫灌。”
赵绥绥撅嘴巴,“小舅舅真讨厌。”
嘴上说着讨厌,身子却靠他靠得更近了。
唇脂有轻微的颗粒感,在指腹间捻开的时候柔柔润润,当中的小颗粒滚来滚去,轻轻摩擦着,令人心生愉悦。
两人站在水洲前看鸭子,绿头鸭头上的绿绒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幽绿幽绿,看上一会儿,眼睛都舒服了。
逛了半日,腿也酸了,沈溟沐带着赵绥绥预备找个凉亭进去歇歇,走到亭畔时惊闻对面兽园乱糟糟的,嘈杂声、呼喝声、女人惊恐的叫声混为一片。
“发生了什么事?”赵绥绥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
“我过去看看,你呆在这里别动。”
沈溟沐去后不久,侍卫抬着一副担架匆匆从里面出来,后头跟着太子穆王以及几个大臣,脸色都不大好看,甚至称得上面如土色。宫人们一个个更是惊慌失措。
赵绥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周围风声鹤唳,气氛骤然紧张。下意识走下亭子,想要瞧个究竟。沈溟沐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将她交给庆风,“带小姐回房,从偏门走。”
又交待赵绥绥:“回到房间里好生待着,没我的话不准出来。”
沈溟沐面色凝重,赵绥绥意识到事态严重,不敢询问原因,乖乖地随庆风回房。离开时,余光瞟过方才太子他们走过的地面,梅花点点,依稀是鲜血滴落的痕迹。
便是回到房间赵绥绥也很难安定下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外面的宫人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看到有人经过又纷纷噤声。
皇帝居住的乾元殿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沈溟沐走到太子跟前,太子无奈摇摇头,意思是没救了。
沈溟沐看向不远处的明黄帐子,帐内依稀可见一道苍老的身影,只是那身影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独角青羊一角豁开了皇帝的胸膛,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死在他所钟爱的事物上。
“钱相……”帘帐内传来皇帝虚弱的嗓音。
钱相趋步上前,“陛下,老臣在……”
“代朕、代朕拟旨,朕要下诏……”皇帝仍对自己的生命抱有一线希望,执意不肯说遗诏二字。
其他几位大臣听见,纷纷围拢上来,不知他要下什么诏。季鸿和沈溟沐面面相觑。穆王那边更是屏息而望。
皇帝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已故的赵皇后身边,赵皇后不能生子,造成了她乖戾的性格,时常施虐于皇帝,皇帝如履薄冰地长大,养成了一副阴狠猜忌、反复无常的性子。好的时候你是他心尖上的人、恶的时候你是他脚底下的尘。
做了二十几年皇帝,俨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非但没有变得仁慈宽和,反而愈发地唯我独尊,临死了还要在朝堂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皇帝遗诏,废太子,立穆王。
55.宫乱
季鸿知道皇帝为什么废他,独角青羊冲皇帝冲来的时候他离他最近,他迟疑了一下,没有代他去挡。
穆王倒是捞了个好位置,站在几步远的侧旁,青羊冲过来他只需做做样子,和那些大臣一起嚷嚷着救驾围拢过来就是了。反正那时候青羊角已经插进皇帝腹中,皇帝哪里还去注意他。
季鸿那份迟疑在外人看来不过人之常情,事实上他第一时间冲向了青羊,企图阻住它,手还被青羊角豁开了一道口子,然而这些皇帝不会在意,他只在意他有没有挡在他面前,为他豁出性命。遗憾的是他没有,而这一点足以构成废太子的理由。
在场的大臣有太子党有穆王党,他们久久地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甚至没有注意到皇帝已经咽气了。还是季鸿扑到床前哀嚎一声“父皇”众臣方从震惊中回过神,乌泱泱跪倒一片,以进臣子之哀。
沈溟沐随着众臣跪下,头低低地埋下去脑海中飞快思索对策。跟来行宫的禁军统领李宿是穆王的人,尽管他极力掩饰这点,但沈溟沐仍旧在与他推杯换盏的间隙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他从不提起穆王,在别人聊起关于穆王的话题时他也总是沉默以对。一个人往往越是回避什么越是在意什么。
李宿掌控着行宫内三千禁军,一旦发生冲突,形势对太子极为不利。沈溟沐趁着众臣哀悼的当口儿,悄无声息退出乾元殿。找到庆风,交待他:“你到太子身边去,寻隙告诉他叫他联合朝臣稳住形势,不要和穆王发生冲突,若实在稳不住,退守寝殿,太子的五百亲卫或可抵挡一阵。务必坚持到我回来。”
“大人去哪?”
“回京城搬救兵。一定坚守到我回来,知道了吗?”
“放心吧大人,有我庆风一条命在,绝不教人伤及太子一根汗毛。”
沈溟沐来不及多言,匆匆赶往赵绥绥居住的福苑。按道理讲他不该带上她,带她上路或多或少是个累赘,但是他不愿意赌,不愿意将她放置在哪怕有一丝一毫危险的境地上。万一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行宫沦陷,赵绥绥的性命将岌岌可危,他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晴空上飘着大朵的白云,这朵飘过去了,那朵飘过来,光影时明时暗,赵绥绥靠窗坐着,脸色也跟着明晦不定,一会儿皎洁,一会儿洒满阴翳。
看到沈溟沐阔步走来,急冲冲迎出去,“小舅舅。”
害怕她紧张,他压下心头急火,以平缓的语调说:“绥绥,你跟我回趟京城,原因路上跟你讲。”
赵绥绥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态不妙,但见沈溟沐四平八稳的语调,又听不出来什么不妙。便说:“我叫小狐锦豹儿收拾行李。”
“不必收拾。”又对小狐锦豹儿讲,“我和小姐离开后,你们去太子妃那边守着太子妃。”
说罢带着赵绥绥赶往马厩,挑选两匹肥壮枣红马,双双骑上驰出行宫。
路上,沈溟沐只顾疾驰。赵绥绥ʟᴇxɪ马背上频频侧首。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说吗?”赵绥绥小声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皇帝暴毙,临死前废掉了太子,扶立穆王,行宫行将大乱。”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赵绥绥震惊不已,震惊之余又不免替还在宫里的钱若眉小狐等人担忧。
“你担心也没用,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京城搬取救兵,好解太子之围。”沈溟沐一眼看穿赵绥绥的意思,“我需快马加鞭,跟得上吗?”
“跟得上。”
赵绥绥双腿夹紧马腹,手中的小皮鞭抽在马屁股上,加紧催促马儿。始终吊在沈溟沐三四尺远的位置,努力不让自己落后。
沈溟沐反应迅捷,穆王也不是心思迟缓之人,察觉他不见了,立刻派人搜寻他踪迹,得知他已离开行宫,直奔京城而来,穆王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直接叫李宿派禁卫拦截。
六个禁卫军在离京城五十里的柳林坡追上沈溟沐,沈溟沐挽起随身弓箭,连射三发,两发被躲开,一发命中肩头,那禁卫从马背上栽下去,一晃被甩出去老远。
沈溟沐三箭射的太急,牵动旧疾,赵绥绥看他眉头皱成一团,心疼不已。看自己的鞍马上也有弓箭,拿起来射,马背上颠颠簸簸,哪里射得好,两发连着射进土里,自己还险些被树枝挂落马下。 ', ' ')